1

我们的爱情，不会长于

一只昆虫的寿命。求佛祖原谅

就在刚才，我亲手掐灭了它：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昆虫，仅仅因为

爬上了我洁净的书桌。

那么多的半夜、雨伞、出租车

还有醉话，都不会长于一只昆虫的寿命。

就在此刻，在油灯前，我挥手拍死了

那么多追求前途和光明的昆虫。

它们都有自己的来历；那些幽暗的命运

或许都不曾预示今夜轻而易举的死。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鲜花临盆

那些表面上的疯狂，那些喘息，那些光

求佛祖原谅：都不会长于一只昆虫的寿命。

2

我无数次梦见你迅速苍老的面庞：

那些皱纹，那些鬼鬼祟祟破土而出的

赘肉，都出乎我的意料；那些

发自你胸膛和子宫的声响，却击倒了

正在梦中朝拜女神的我：一个在现实中

身披袈裟的青年，在梦中

却身着便服，向你倾倒。

在迷幻境地，我不是活佛，只是一个

举棋不定的男人，对经书只有

表面上的虔诚，真心喜爱的

是女人、飞雉以及你偷偷摸摸的爱

神的心思真是无从窥探，但我知道

它一定是位女性。否则不会找上我

这个在漫游中居然开始发福的男人。

3

我曾走遍大江、雪山和沼泽地

面对你，只有臭气熏天的双脚。

你端来煮沸的雪水，要为我沐浴；

你准备的木床，性感而温柔

借着酒劲，我忘记了经卷、天空

向你唠叨起旅途的见闻：

我接见过两三个好人，见到过

越来越多的小资产阶级；而在喜马拉雅南麓

我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和来生

还有你穿梭其间，做出等我的样子。

只有你知道：任何时候我都是凡人。

活佛不过是人们为自己挑选的安慰品。

我一觉醒来，看到你还在洗

却不知道你究竟在洗什么

4

在旅途上我曾偶尔见过你

并为我送来了美酒

（没有一个修行者知道我是酒鬼）

像见到亲娘一样，我抱着酒跑掉了

忘记了你的目光

在我身后敲响。翻过两三座雪山

迷醉中我才听见背上的律动。

从未听过的音律，又伴随我

翻过了六座雪山。这是我的宿命。

只有你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渴望逃跑，深陷于出尔反尔

当我回头，只看到

因见我而早起的你

感冒后的咳嗽，像经书上一个小小的字母。

5

长眠不长于昆虫的寿命，相见

也是。痛哭倒是漫长

只是未曾见过。

我坐过龙床，见过膜拜

我还看见膜拜中有一个人像你

我飞身前去，那个像你的人

却满脸诧异。这也不长于

一只昆虫的寿命。求佛祖原谅：

此刻，我又扫灭了几只昆虫。

你迅速衰老的面庞，辛苦而无用的奔忙

让我现在就想毁去活佛的尊号

再次成为一个贫民。抚摸

你的皱纹，你那无用的、迷人的、

必然要长出来的赘肉。

（2004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