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心的吃完它,半信半疑面對著空碗。吃完飯之後,我原本想問姨丈這菜是如何做的?但我沒問。因為小陸食言,他貪看電視不肯載我回家,於是我要一個人走山路回家。月光照落,萬物寧靜,我信步回家時,阿姨家客廳的溫暖與姨丈的山東腔調,彷彿也陪我一起回家,讓我不那麼害怕夜路的幽暗。我還記得餐後姨丈坐在冰涼的大理石太師椅上,看那些我不懂的平劇。
小陸說,那是「四郎探母」。
我心裡想:「最好你家什麼都有名字。菜名響噹噹,看個電視,也鏗鏘有力。」
事後我才知道,那是我文化意識的啟蒙,那些名字、手路、傳承、排場,是將粗糙的生活做裝飾,讓人有更多的尊嚴與堅持。
童年,就這樣一天天。
路過福清宮的時候我會合十禮敬,然後繼續在路邊抓蚱蜢、亂丟石頭,功課每況愈下。有一次舅公來我家,當天剛好段考發考卷,我數學30分,我媽要揍我,他幫我解圍。
小陸收到兵單,外島。在韋昌嶺等船去馬祖的時候,我們一起吃烤鴨,那是最後一次我們一起吃東西了。退伍後,他走入江湖,每一次入監,身上就多了更多的刺青。姨丈過世了,他人在監獄,申請出不來。裡面的同學出來說,他鬥性不改,在裡面一樣打架鬧事。我問都不想問為什麼,這傢伙來自山東,有響馬的魂。
響馬面對父喪,也是哀哀的哭,只是電話線是冰冷的,如同人情演變。
我去阿姨家燒香,旁邊有人說去喪家身上要放七張榕樹葉,叫我去路上摘。我媽說不用,姨丈是自己人,不用忌諱。時光久遠,好像是春天吧!因為我記得身上沒穿厚重的衣服,也沒拿傘。他家在山坡上,我下山之際,雙腿虛軟。想起梅干扣肉,那一口是多豐腴的生命養分;想起四郎探母,那一幕是多深刻的生命傷痕。
山坡下就是濱海公路,橫濱浪子,隨浪而去。
我來不及問他橫濱的一切,也來不及問他山東如何,更錯失了那份梅干扣肉的食譜。
舅公也死了,潛水意外,他潛水不是休閒,是討海養家庭。那天我只聽到有人哭哭啼啼的說「喝了酒還下水」。
這,又是另一枚浪子。
舅公死後幾年,我騎機車經過萬善祠,機車突然熄火,行駛中熄火就是個怪現象,不偏不倚,車子就停在萬善祠門口,我不以為意,牽車子回家。我爸跟我說:「萬善祠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你車莫名其妙熄火停那裡?我看是你舅公跟你打招呼,你去燒點金。」
金爐的溫度烘著我的臉,暖洋洋的,公路旁的蒲葵葉像是一把大扇子,搧落那些巒樹的紅色蒴果。那樣的溫度與景色,讓我想起福清宮那年的中秋節,也想起這一路走來,何處不是圓滿,何處不是破碎。
來賓:
台南 茅宇翔 張朝昱 陳冠宇
小時候覺得台南好遠好熱
後來
發現所有地方都有情感駐足
都有故事發生
我在70年代東北角看見的事
在2023的台南生根萌芽
人世一趟
廢人廢事太多
願天給我們智慧與契機
找到有情的人
有情的故事
--
Hosting provided by Sou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