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圣诞树”-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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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专栏|“圣诞树”-汪政



>>>“圣诞树”<<<


长大了,知道了圣诞节和圣诞树,

我一下子想到了祖父扎的摇钱树,

这不就是我们中国的圣诞树吗?



   虽然外面“破五”的爆竹响成一片,但还是不得不说,现在的过年简单得多了。前天一位同学打电话过来拜年,邀请我到他那儿去玩,我说不麻烦了,过年大家都挺忙的,还是各自歇着吧,他连说不忙不忙,现在还有谁忙啊。接着就叙述他们一大家子过年的情形,除了比平时吃得好,穿得鲜,其他都一样,而这吃是吃在饭店,穿是穿在商场。哪像过去,吃要去买,去洗,去烧,穿就更麻烦了,一家人的穿,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特别是对这家的母亲来说。说到这个话题,我的同学就回忆起他母亲的辛劳来,那时他母亲那个忙啊,年前忙,忙得没日没夜,等到了过年,都忙得站不起来了。我们同学间很熟,上学时经常去他家玩儿,他的母亲我们不少同学都认识,见过她门前屋后地忙碌的身影,吃过她烧的可口的饭菜,我们非常怀念她——我们有多少这样可亲可爱的忙了一辈子的母亲啊。


    回忆过了,唏嘘过了,电话放下,再回到爆竹声中,还是对现在过年的简单有些说不出的淡淡的不解和遗憾。如果过年与平常没了差别,那还叫过年吗?过年不仅是忙吃忙穿,它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内容。我童年时的许多个年是在爷爷那儿过的,年在他们那一辈的人心中是非常庄重、严肃与神圣的,好像并没有多少欢乐和享受,欢乐与享受的是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对于他们,是忙碌,是一道道不知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整套的程序和仪式。过年不仅仅是活人的事,更多的是神仙与祖先的事,许多的仪式是为了他们。慎终追远,来不得半点的潦草与马虎。


    当然,大人们的严肃有时也会化作孩子们的有趣。在我的记忆中,有趣的有三件事。一是“打屯子”,我只记得这么说,但不知道怎么写,也没请教过别人。祖父在除夕的下午会拿出一年才用一次的一只小蒲包,里面盛的是石灰,当时称为“洋灰”,然后围着屋子在地上打一圈。蒲包的底编成了图案,石灰从蒲包的缝隙中漏下来,一朵朵白花就这样开在了我家的周围。现在想来,那大概也是为了吉利,是不是为了防那个可怕的怪物“年”呢?另一件有趣的事就是给家里所有的物件喂饭。这事该是怎么个说法我已经忘了,只记得祖父拿着碗筷,碗里装着饭,让我们给家前屋后你看到的东西喂饭。祖父说,年不只是人过的,它们也要过年,树啊,篱笆啊,家具农具啊,连同门对子,都得喂。年过了,那些东西上面还好长时间粘着米粒。这件事很好玩,也很温馨,在祖父看来,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也忙了一年,也需要慰劳。或者,故乡的人们都是万物有灵论者?最令我难忘的是扎“摇钱树”。先煮一锅饭,这锅饭要慢慢煮,小火慢慢烧,得烧出一锅黄灿灿的锅巴。然后将饭盛在盆里,再小心地将那锅巴铲出来,不能碎,覆盖在盆上。接着祖父到外面折下一根柏树枝,在那树枝上用红绳系上农家一年四季的物产,串上铜钱。祖父还会小心地把花生的壳捏开一个小口,让它夹住铜钱。我们虽然可以帮忙系这拴那的,但这夹铜钱却做不了,因为根本捏不动花生。最后,祖父将这祈祷来年五谷丰登、财运旺盛的摇钱树插在那盖着锅巴的饭盆上。正月里,这棵树一直茁壮地生长在案桌上,硕果累累,五彩缤纷。长大了,知道了圣诞节和圣诞树,我一下子想到了祖父扎的摇钱树,这不就是我们中国的圣诞树吗?


    祖父母已经过世,故乡也成了传说,不知道那里的人们现在还扎不扎摇钱树?我想说的还是,没有仪式,年还在吗?没有了这些仪式,我们还如何寄托、缅怀和祈祷?祖父说,年不只是为我们活人过的,这是一个农民关于年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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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By 虎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