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艺术圈”第3期

一个白眼一个亿：八大山人

现在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斗图，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早在四百多年前，八大山人就已经用过这招儿，他给自己画中的动物都配上翻白眼的表情，而且还在艺术史和艺术市场上翻出了大名堂。

1990年，他的作品就曾经以《荷园主人：八大山人的生活与艺术》为主题，在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耶鲁大学巡回展览过，并出版同名画册。美国的弗利尔美术馆，澳门艺术博物馆，北京故宫，上博，江西省博等都曾为他举办过专题展览、研讨会等活动。2017年北京故宫博物院为包括八大在内的四僧举办书画展，因为来看展的粉丝太多，展览又延期一个月。2010年，八大山人作的《竹石鸳鸯》（1705年）立轴在杭州西泠拍卖拍出了1.18亿元！

《花鸟虫鱼图》11页之一 八大山人 1688-1689年 25.5×23cm 藏于弗利尔美术馆

《叭叭鸟》出自《安晚册》八大山人 1694年 藏于泉屋博物馆 日本

听到这里，你肯定会好奇八大山人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样画画呢？他的画到底牛在哪里呢？

话说哪个时代都有土豪，人在突然有钱了以后通常都想，我如何进阶成为一个体面的中产呢？有句俗话说得好，一代搞制造，二代搞金融，三代搞艺术，这是一般人的奋斗之路，还有一拨人则是天生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家那钱啊，权啊，社会地位啊，都是现成的。

八大山人（1626-1705）就属于后者，是含着金汤匙的贵族后代，谱上有名朱统�，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王朱权的第九代后裔。爷爷朱多炡喜欢诗歌，精通书画，爸爸朱谋觐，在画坛上也是有名姓的。《画史会要》上评价朱谋觐兼有文徵明、沈周、周之冕、陆治的长处。

《白梅》出自《清传綮写生册》八大山人 1659年 24.6×31.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 台湾

话说虎父无犬子啊，八大山人自幼聪慧，8岁即能作诗，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习书画，熟读儒家经典，学习写作八股文，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顺顺利利获得秀才的资格。总之，这个家族不仅是有名，有钱，有权，有社会地位，而且在文学艺术上也颇有建树，用我们今天的话说，那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我们说个人奋斗不仅要考虑个人的因素，还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就像当代青年毕业以后考公务员一样，贵族青年八大山人按照“学而优则仕”的道路，过着标准人生。

可是，谁能料到历史上突然出现个李自成。后来清兵入关，定鼎北京，就此明王朝在历史上黯然落幕。一夜之间，王室后代变成了落寞的亡命之徒，19岁时八大作诗说自己就像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驴，像初生的兔子一样，无所适从，全家90多口人被屠杀。据说他的母亲和他的弟弟逃到山里才躲过一劫，妻子和孩子在逃难的过程中相继去世。

《玉兰》出自《安晚册》1694年 八大山人 藏于泉屋博物馆 日本

23岁那年八大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遁入空门，改名换姓。五年后拜师，僧名传綮，字法崛，号刃庵等。八大山人的佛门弟子生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23岁到28岁，这段时间他出家的目的是逃避遁满汉民族大矛盾的腥风血雨；第二阶段，从28岁至55岁，他在经历了一段精神上极度痛苦的矛盾斗争之后，才正式皈依佛教。这一时期的八大，表面上吃斋念佛，传播佛教，岁月静好，可是内心暗潮汹涌，他不甘呀，他郁闷呀，他看不惯眼前的一切。

终于，在八大54到55,56岁时，淤积在他心中三十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忽然仰天大笑，忽然又嚎啕大哭数日。在某一天晚上，他撕碎了自己的僧袍，一把火烧了衣服，暴走回老家南昌。然后一个人疯疯癫癫，喜怒无常的在街头徘徊，一年之后被侄儿认出接回家中医治，精神状态才渐趋平稳。不过，这种国仇家恨之事又哪儿能说放下就放下。

《古梅图》八大山人 1682年 96×55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57岁时，八大绘制了经典作品《古梅图》。画中一株中空的树干上突然长出了一朵梅花，用笔森森然如舞剑器，一股奇崛不平之气冷冷地逼人心目。

画面上有三首诗，第一首：

分付梅花吴道人，幽幽翟翟莫相亲，

南山之南北山北，老得焚鱼扫虏尘。

“虏”是说北方来的清朝统治者，“扫虏尘”简而言之就是反清复明。第二首：

得本还时末也非，曾无地瘦与天肥，

梅花画里思思肖，和尚如何如采薇。

这首诗中运用了郑思肖的梗。郑思肖是南宋诗人、画家，南宋灭亡后，他不屈服于蒙元的统治，自称“孤臣”，更因“肖”是宋朝国性“赵”的一部分而改名“思肖”。他的字号忆翁和所南也都寓意怀念赵宋的意思。八大山人在诗里用到这个梗，用意也很明显，“我乃明王贵族，又岂能屈服于你们清朝满人”。

夫婿殊如昨，何为不笛床，

如花语剑器，爱马作商量。

苦泪交千点，青春事适王，

曾云午桥外，更买墨花莊。

这首诗里面说得也更直白了，“如花语剑器”“苦泪交千点”，痛失家国的宣泄再清楚不过。

不过，这次转变倒是促使八大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他在59岁前后，正式以“八大山人”为号。关于这个称号的含义有多种解读，最常见的是认为这四个字竖排放一起，恰好是“哭之”“笑之”，借此抒发家国之痛。还有一种解读说是去掉了朱字部分的牛，去掉了耷字部分的耳，拆成了“八大”，给自己取名叫“八大山人”。“牛耳”在中国古代汉语里面的意思是执掌政权的人，你把我的江山拿走了也就是拿走了我的权力，于是朱耷就变成了“八大”。

成功进化为八大的这位明皇遗族此后开始抛僧还俗，留起长发，娶老婆，卖画为生，直到80岁去世，这一时段也是八大艺术上的全盛时期。

《花鸟虫鱼图》11页之一 八大山人 1688-1689年 25.5×23cm 藏于弗利尔美术馆 美国

难道就因为身世悲惨，会翻白眼就能成就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吗？这个世界上的奇人异事也多了去了，那八大的艺术成就到底高在哪儿呢？

《鳜鱼》出自《安晚册》八大山人 1694年 31.8×21.9cm 藏于泉屋博物馆日本

下一期，我们将进一步赏析八大的作品并近观其在拍卖市场上的表现。

本期节目由“不会翻白眼的人”撰写

配音：倾夏

后期及技术支持：小岩

BGM：

1. 喵酱 - 雨霖铃 (伴奏)

2. 荒川敏行 - ブリブリ魔人出現

3. Ricky Ho - 阳光、棕榈、海滩

4. Scott Holmes -Driven to Suc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