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我们由弹劾川普，谈到了弹劾制度的由来和设计初衷，以及弹劾成立的条件。也谈到了历史上遭遇弹劾的总统往往颇有建树和名望，但他们为什么仍然会面临弹劾？今天我们接着聊。

第二位遭遇弹劾的尼克松总统，尽管成绩斐然，但他的政绩并不妨碍他的敌人继续讨厌他。尼克松这个人，学识并不高，在镜头面前也并不自信，经常在电视节目上汗流浃背，眼神闪躲，胡子也刮不干净。因此曾经在竞选中败给过肯尼迪，反对派们称他为滑头迪克。

后来，他成为了美国的第37任总统。1972年，尼克松竞选连任期间，华盛顿水门大厦的民主党竞选总部，被人秘密闯入安装了窃听器。保安人员发现后立即报警，特警抓获了5个嫌疑犯，在被捕窃贼的随身物品里，居然发现了尼克松选举委员会的电话本。

尼克松被卷入了这次著名的水门事件，为了消除怀疑，他专门发表了全国讲话，宣称白宫的雇员不对此事件负责。但伴随调查的不断深入，大家发现尼克松撒谎了。

在弹劾的调查阶段，国家税务局先是挖出了尼克松在担任总统的前几年，漏缴了40万美元的税款（这恰好也是让川普头痛的问题之一）。但逃税行为本身并不是滥用官权，也不能成为弹劾总统的理由。

于是调查继续从行政部门挖材料。在这个过程中，有幕僚交代了一些重磅情报。原来尼克松在上台后不久，便指使行政班子人员，秘密建立了一个广泛的监视系统，这个监视系统，包括安装在整个白宫的录音系统。尼克松授意这个班子，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对嫌疑人的办公室，以及私人住所进行破入式的检查。但是，所有的这些行动都缺少宪法和法律的依据。

掌握了这个重要信息，调查委员会如获至宝，法院向尼克松发出传票，要求尼克松交出白宫的录音带。
尼克松坚决拒绝了，他以总统的行政特权为由，拒绝交出录音带，他认为宪法是保护总统保密权利的。

关于总统是不是有权利对自己的谈话内容保密，一度引起了关于宪法的大辩论。并诞生了著名的“美国诉尼克松案”。最终，最高法院同意了保密的主张，毕竟如果不能保证总统谈话的机密性，总统将很有可能，无法正常行使自己的职能。但高院也裁定，如果待审案件确实对证据有确切需求，那么这项权利是可以被克服的，我们可以要求强制披露。最高院的判决，可以说是重新确定了美国总统的宪法权利和宪法地位。

接下来，指控罪名才有了真正的落脚点，众议院经过激烈的辩论，决定以三条罪名对尼克松进行弹劾。1、尼克松亲自参与和指示其下属，参与了对水门事件的掩盖活动，对法律的事实进行了有意的阻挠，违反了宪法赋予的职责。2、尼克松滥用职权，以非法手段对公民进行调查打击，侵犯了公民权利，违反了就任总统时的誓言。3、无视国会要求其交出录音带和其他证据的传票，严重阻碍了弹劾的工作程序。

最终，尼克松交出了录音带，录音带显示他的确参与了掩盖活动，并曾经下令指示下属，动用CIA的力量来阻止对水门事件的调查。

正是这些让人信服的铁证和弹劾指控，让尼克松终于丧失了国会的支持，在众议院弹劾条款投票前夕，尼克松宣布辞职，成为了美国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任期内辞职的总统。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第三位遭遇弹劾的总统，克林顿。他是罗斯福以来首位连任的民主党总统，在他任内，美国经历了最繁荣的时期。但这位风流倜傥的总统，没有管好自己的私生活，在1999年，他卷入莱温斯基绯闻事件。对于桃色新闻，克林顿一开始是全盘否认的，为此，他也没少引导莱温斯基做出伪证。

法官针对丑闻调查，曾经发表了一篇史无前例的冗长报告，用少儿不宜的露骨情节，来证实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关系，并且对他撇清的谎言，作出痛击。这样一份报告，让当时的第一夫人希拉里，有恨不得掐死丈夫的冲动。

绯闻事件消耗了大量的民众注意力，但一段绯闻是否构成总统权利的滥用呢？这恐怕很难在逻辑上自洽，最终，众议院只能以作伪证和妨碍司法公正来提起弹劾，而两项弹劾的投票都没有达到2/3，克林顿无罪脱身。

现在，让我们回到弹劾川普。对于川普的弹劾指控，一是总统权力滥用，试图施压乌克兰政府，以四亿美元的经济军事援助为筹码，要求乌克兰总统调查自己的政敌拜登，以此抹黑竞争对手。二是妨碍国会，阻挠自己的助手出席国会听证会。没有配合众议院的弹劾调查。

这次的弹劾似乎跟尼克松案很相似。但事情被曝出来之后，基于党派的立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民主党人说，这分明是川普在利用总统特权公报私仇，而共和党人却认为，总统只不过是在肃清腐败而已。

有了尼克松的前车之鉴，川普没有公然违抗调查。白宫主动出示了一份通话备案，这份可能被精心修饰过的通话记录，让民主党人极度不满，却也似乎无从证伪。这留给人一种，在证据严重缺乏的情况下，匆忙启动弹劾的印象。

事实上，民主党人针对川普的弹劾努力早在两年半前，就已经开始了，2017年1月20号，川普宣誓就职结束后仅19分钟，华盛顿邮报就发表了一篇，名为《弹劾川普总统的运动已经开始》的文章，随后，民主党主张弹劾的声音就没有断过，甚至有民主党人宣称“我将每天战斗，直到他被弹劾”。

在最初的立宪会议上，宪法的缔造者们可能没有想到，如今弹劾竟会变得这么频繁。民主政治原则，似乎被党派之争绑架了。党派的分歧，甚至在阻止议员们，履行宪法的义务。大家彼此争论不休，利用媒体隔空喊话。

一派混战的局面之下，所幸还有弹劾的机制在发生作用。弹劾程序从起草弹劾指控开始，需要一系列严密的举证和投票表决。而根据最新的民意调查和党内支持率来看，川普被弹劾成功的几率，似乎微乎其微。

无根据的发起弹劾只会自损民意，而蔑视弹劾也很有可能造成元气大伤，如果美国的宪法体制运行良好，民众自然不需要关注弹劾机制，但现实中，弹劾机制却是这个国家的自动防障系统，提醒着美国的民众，到底是谁在掌管着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