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本合校

返也者，道之动也。

（通行本第四十章）

古本释义

回归，道的运动。

真经解读

老子认为，符合道的运动是回归，也就是返回宇宙的本源。在中国，这种返本归真的思想影响极其深远，可以说是中国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精神内核之一。

回归的益处在于使人能够时常体察作为宇宙本源的道，不忘人法天地、道法自然的宗旨，领悟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修炼要义。不过，由于中国人对于“返”的强烈崇尚，也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那就是过度崇古、追求复古、抵制革新、不思进取。这就是老子思想被指责为消极的原因之一。

返本归真是指境界及状态而言，并不是说古代的一切都比现代的好。可人们常常将此义理引申为历史文化之返、文明进程之返，于是对古代文化总是全盘接纳，而且无比推崇。先秦的确是中华文明最灿烂的时期，中国几乎所有文化流派的源头都在先秦。老、孔、墨、韩、孙，诸子降世；道、儒、墨、法、兵，百家争鸣。当年文化之繁荣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然而，诸子百家的思想并非都是精华，也有糟粕。可后世往往会对某些大家盲目崇拜，对他们的言论照单全收。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对孔子的崇拜。从汉朝开始，国人对于孔子的尊崇逐渐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研究学问只能在四书五经的框框里打转。在这种一味崇古的文化氛围下，如何能产生超越古人、独树一帜的思想家呢？像王阳明那种另起炉灶、自立门户的儒生后辈，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不仅是崇古，中国还有很多复古主义者。还是以孔子为例，其克己复礼的思想深刻影响了中国的文化传统。孔子对于遵循古制的执念，成为了统治阶层维护统治秩序的利器。在很多国人看来，什么事都得讲老例儿、按老规矩办，认为老的就是好的。可他们不明白，这世界在改变，过去是好的，现在却未必能行。于是，近代中国在“天朝上邦”的自我陶醉中逐渐落后于世界了。好在后来终于推翻了君主专制，建立了新中国。而近些年复古主义又有所抬头，人们纷纷开始穿汉服、行古礼，以为这样就是文化自信了。可是做了半天表面文章，到底哪些文化值得让国人自信呢？却没人能说清楚。

这种长久以来形成的思维惯性，使得中国古代的精英阶层大多是安于现状的，进取心都用在了追名逐利上，很少有人愿意或者敢于挑战权威、改变社会。少数几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摒弃传统、破旧立新的，也难逃被打压迫害的命运。可见，中国历史上的顽固守旧势力有多么强大。像孙中山、毛泽东这样的革命家之所以如此伟大，就是因为他们在中国出现得太少了，中国的社会变革太艰难了，代价太大了。

为何崇尚回归的思想会产生上述那些副作用呢？因为人们不了解道之动与物之动的区别。道有个名字叫做“反”，道有个特性是“与物反矣”（第44节）。由此可知，道之动与物之动是方向相反的。万物运行一定是不断前进的，而合道的运行方向却是倒退。正因为有万物运行作为参照系，才能得知“进道如退”（第70节）的道理。

所以，这种倒退或回归的运行方向仅适用于人类自身的修行，并不适用于万物的运行，也不适用于社会与文明的发展。如果非要让世间的事物退回到初始状态，那就是违背了万物的运行规律，因为万物运行与道相反这件事本身，就是自然规律的体现。世间万物脱离不了成住坏空的循环，只有人可以从轮回中超脱出来。对于这一点，老子的确是没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