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思彤 惠东中学2026届高二班

一

“馍馍，又大又香的馍馍……”“豆腐，豆腐，便宜卖嘞……”“磨剪刀，磨菜刀……”这是农村的集市，人多，热闹。

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甜气味。乐乐攥着母亲的衣角，生怕走丢了。母亲总是跟这个大伯打个招呼，又跟那位阿姨聊两句家常，似乎整个集市的人，她都认识。

一个浑厚的声音把乐乐吸引了：“卖猪肉嘞，卖猪肉嘞！”

“妈，妈！我要吃那个，猪肝。”乐乐扯着母亲的胳膊往前走。

“好，慢点，慢点，我们就去买。”母亲笑着回答。

二

“妈，下次能不能别做猪肝了？”乐乐把书包丢在凳子上，“每次从学校回家都是猪肝，你吃不腻，我都吃腻了！”

母亲坐在饭桌前，身上的围裙还没脱。她一声不吭，只是盯着那盘猪肝，眼角微红。

“乐！你怎么讲话的？”父亲吼道。

“你干吗呢，别吓着孩子。”母亲转身过去，向着父亲。

父亲叹了口气，良久，才说：“你妈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猪肝，只想着做新鲜的猪肝给你吃。你不在家，你妈都只吃青菜啥的，只有你回来饭桌上才有荤有素。”

母亲推了推父亲的胳膊：“别跟孩子说这些。”

乐乐低下头，瞥了瞥母亲，什么也没说，吃完了那盘猪肝。

三

“妈，我平时工作忙，今天难得回家一趟，我陪您去买菜吧。”乐乐双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

“真的吗？太好了！”母亲开心得像个三岁小孩，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妈，您喜欢吃啥？”

“乐爱吃啥，妈就爱吃啥。”

“妈，您不能什么都为我着想，不能总围着孩子转呀。”乐乐像经验丰富的老师指导学生一样，“您也要有您的喜好，要有自己的生活。您的世界不只有我，您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母亲没有出声。

“听到了吗，妈？”乐乐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膀。

母亲还是没有回答，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牵着乐乐的手走向了猪肉店。母亲底气十足地说道：“老板，我要这块，大块的猪肝。”

回家的路上，乐乐说：“妈，您咋又都买我爱吃的？”

母亲没回应。乐乐又念叨道：“妈，我平时不在家，您也要吃好喝好，不要那么节俭。现在家里条件好了，您儿子我啊，能赚大钱了。钱这种东西，赚来就是为了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买买，该花花。知道了吗？”

“好好好，妈知道了。”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乐乐的影子比母亲长了一大截。两人迎着夕阳走去，乐乐的影子越来越长，而母亲的影子却越来越短。

“其实啊，妈也爱吃猪肝。”妈妈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妈这次做一顿自己爱吃的猪肝，这顿的猪肝都是我的！”

“好！我们快点回去做吧！”乐乐眼睛发着光。

四

嘀嗒、嘀嗒……墙上的时钟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医院里各种机械碰撞，发出叮呤哐当的声音。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什么？!”乐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的话如惊雷一般，久久地回响在医院的长廊、院子和天空。

“接受吧。”或许见惯了生离死别，医生平静地说，“您母亲的病已是肝癌晚期，治疗已没有多大意义，只会让她更痛苦。倒不如在她剩下的日子里，你们多陪陪她。”

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乐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护士见状，连忙扶他到椅子上，关切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乐乐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在一棵槐树下坐下来，开始仰望天空。

槐花簌簌掉落，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甜气味。

五

平日不信神明的乐乐，一整个中午都在客厅求神拜佛。母亲睡醒午觉，从卧室踱步出来。乐乐看见母亲，有点慌神，赶紧朝母亲走过去，故意抬高声音说：“妈，检查结果出来了，没啥大事，都是些小病小痛，吃几颗药就好了。”

“妈，您想吃啥，我去买来做。”乐乐故作轻松地说。

母亲牵过乐乐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干了大半辈子的活，早已布满老茧，摸得乐乐有些刺挠。

“你去买些猪肝吧，我教你怎么做。”母亲似乎料到了什么。

灶台上的铁锅嗞嗞作响，油烟中的母亲似乎越来越瘦削。目光越过母亲的白发，乐乐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春天，槐花簌簌飘落。

猪肝端上桌，母亲笑得十分开心：“乐乐做的猪肝比妈妈做的还好吃呢，以后妈妈就吃乐乐做的猪肝啦。”

乐乐强忍泪水，哽咽着说：“那，我以后经常做给妈妈吃。”

六

北风萧萧，阴雨绵绵。乐乐跪在母亲坟前。

“妈！我还要吃您做的猪肝。”终于没有忍住，乐乐放声大哭，“妈妈不是很喜欢乐乐做的猪肝吗？妈妈不是说以后都要吃乐乐做的猪肝吗？”

老话常说吃啥补啥，乐乐想，是不是母亲总把她自己爱吃的猪肝让给我吃，却把自己的肝弄坏了？我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没有早点带母亲去检查身体呢？我还没有尽到孝心，妈妈怎么就离我而去了？

母亲走后，即使再忙，乐乐每周都会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按照母亲教他的方法，一丝不苟地做一盘猪肝。凝神于面前的猪肝，时光便开始回溯，乐乐能看见春天槐花纷飞，闻到槐花的清甜味道，便仿佛又牵到了母亲粗糙而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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