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书和保罗其他的书信常常有这样的两重结构，一部分阐明福音真理，一部分劝勉（罗 12:1）行事为人。我们可以用许多词来粗糙地描述、 对应这两大部分，比如神学与伦理、恩典与律法、信仰与生活、称义与成 圣、信与爱、听道与行道……

这两部分，就如威斯敏斯特小要理问答第三问所问的——圣经的主要教训是什么？我们回答说，第一是“人对上帝当信什么”，第二是“上帝要人当尽什么责任”。罗马书 12 章之前就是讲“当信什么”，之后讲“当怎样行”。

如果说道德主义常常望却根本——忘恩负义，那么廉价的恩典就是忽视人生更伟大的目标——像起初受造的亚当那样，借着万物、以全部的身心献为活祭。教会和人的目标远超过救赎——为上帝而在。但是，我们甚至不要去凸显自己为上帝而在的生活、服侍和敬拜，因为这是我们受造为人的崇高目标和使命，是我们成为人的需要，而不是上帝自身的需要，就像路易斯在 《四种爱》中说的，爱上帝是我们自身存在的需要，而非我们对上帝的馈赠。

中国人常讲“知行合一”，但在旧亚当的本性中，“知”不知道要知什么，“行”也不知道为谁而行、如何能行，更不要说能像保罗那样深刻体会到罪人在意志和行为上本体的分裂（罗 7:14-24）。我们也可以说“信行合 一”，不过基督徒的伦理和生活深深笼罩在基督所成就的美德和作为之下， 跟世俗道德可谓天差地别——目标可谓高远，但志气不能高大。

第一，基督徒的知与行，或者神学与伦理在与神的同在关系中不是割裂的。正是透过基督的买赎和在圣灵中与基督生命的连接，使我们按照基督“死而复活”的方式，旧人渐渐死去、新人渐渐显露。因此，我们所有新生命的改变和成长、所有美德的产生不能归于基督徒个体的修为，而是更深认识神、与神联合、透过神恩赐的“果子”。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生命的改变和美德的产生是离开世俗、 “亲近神”的果子。在世界中效法世界（罗 12:2）就越来越像世界（罗1:24-32），在基督里效法基督（罗 15:5）则越来越像神，越来越知道神的心意（罗 12:2），越来越与神的性情有份。

基督徒的伦理基于与基督联合的生命实在，这一联合的实在和实际是无论何事和何种势力都无法使我们再次隔绝的（罗 8:31-39）。这种“与神联合的实在”不单医治了亚当堕落以来人与神因罪的隔绝，而且与亚当堕落前的生命状态对比，也是人类生命首次飞跃性的坚固。因此，对于以信白白获得这种联合生命的人，新的伦理和新的生活是果子，而不是根本，我们不能常因自己或他人的软弱而随意评判和否定自己的身份，因为这是基督单方的功劳和作为。

因此，我们要高举基督的美德、作为和祂与我们生命联合的实际，这永远是我们伦理和生活的活水源泉。我们不能过分看重透过我们这些瓦器显现出来的敬虔、知识、热情、美德、善行、事工等一切显眼的成就——何况 成就是何等微不足道。12 章之前的福音真理和与基督联合是我们随时的安慰、依靠和喜乐，12 章之后基督徒彰显的善恶美丑掺杂的生命和行为是我们随时的感恩（美善的部分）、羞愧（丑恶的部分）和忧伤。

第二，基督徒的伦理、生活和服侍是全人的奉献。对于个人来讲，不单要将“身体献上”（罗 12:1），更是要“心意更新而变化”（罗 12:2）。我们 的身体和灵魂是上帝创造的整体，本来是为了“荣耀神，以祂为乐，直到永远”，结果卖给世界，做不义的奴仆，现在既然高价买回来，就要重新恢复创世时的功用和目的，做义的仆人（罗 6:19）。

我们今天极其缺乏一个包含身体和灵魂，包含智性、情感和行为的全人成圣观。我们常常处在禁欲或放纵、理性或反智、冷漠或滥情、默想或事工的神学分裂中。在现代物欲横流、随心所欲的风气中更是常常身心紊乱、疲惫不堪。我们有受苦的传统，但常常误解或忘记“受苦”的真实含义。

受苦并非是违背上帝给人美好身体和心灵的目标，受虐地损害自己。谁打心底里不愿有健康的身体和灵魂，谁打心底里不愿有清新的空气、充足的睡眠、健康的饮食、快乐的心灵和和谐的人际关系？但我们为了顺从神的心意（正义）甘愿付出身体和心灵的某种亏损为代价。“顺服神”才是受苦的关键，可以操练敬虔和强健心灵，其他类型的受苦反倒是损害身心，违背神的旨意，不愿照顾好神的殿。

比如，有时候我们没有计划、忙碌、熬夜、耽误吃饭等随心所欲、没有节制的行为就不是为主受苦。又如，主日违背神的心意没有好好预备，即便因为服侍而身体疲惫、心灵忙乱也不是为主受苦。有时候我们已经无法忍受 一种“默想”的苦——在主日让身心深深安宁和归于神自己的受苦和伟大复 活的荣耀中。

第三，基督徒的伦理、生活和服侍更是生命共同体的奉献。基督徒不能独善其身，而要各得其所，按各自的恩赐和特长，来搭配和服侍（罗 12:3- 8）。我们若过于高看自己的“全人成长”和才干，不能安于自己的所长和需要搭配的领域，不能跟他人联络得合式，不能欣赏和促进他人的恩赐，我们的恩赐和才干反倒会破坏共同体在神面前的奉献，我们个人生命的成长和服 侍也终将成为幻象。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会损害这样的奉献，但是片面追求民主化的平等主义也会造成大害。路易斯分析过，现代的平等主义、平均主义的背后是深深的、对卓越，无缘无故的仇恨，照样可以摧毁共同体的有机成长和服侍。

第四，基督徒的伦理、生活和服侍具有基本的制度性场域。家庭、工作、国家、教会，这四大场域是基督徒伦理生活和服侍的规限。我们既不可割裂也不可无原则地僭越或片面突出其中的某一场域。所有的领域都需要更新，都需要在基督里恢复其本有的功用和目的。保罗在以弗所书提到教会、 家庭和工作，而在罗马书里特别强调国家的正当功用和目的（罗 13:1-7）。 即便国家无法自我更新甚至常常僭越自己，但惟独基督徒看到上帝设立国家的正当功用和目的——罚恶赏善。因此，作为人类中重新被恢复的人（良心），基督徒应该按照国家的目的和功用对之保持适当的顺服和尊敬。

我们看到，在这些领域和责任中，只有教会所宣讲的福音和世界观能使其他领域的功用和目的澄明起来，也只有教会能够将它们再次有机关联起来。今天，基督徒在创造和救赎的恩典中重新恢复婚姻和工作本来的意义、 目标任重道远。我们家庭生活、工作停留于世俗化状态和目标的程度真是触目惊心，这些生存结构中的基本领域若不更新，福音的宣扬和教会的建造常常成为表面，持续不远。下一代在福音中的信仰质量和生活方式，基督徒日常行事中的见证力量，依赖于家庭和工作在救赎中长远的更新与恢复。

第五、基督徒的伦理和生活追求既具有信、望（罗15:13）、爱（罗13:8-10）这些历代概括性的目标，也具体体现在《箴言》般广阔和细致的生活言行中，两者互相参照，缺一不可。有生活没有核心的美德（信望爱） 追求，就容易世俗化；有核心的美德，没有具体和日常的落实，就容易空洞 和自我欺骗。罗马书这几章详细说明，信望爱具体体现于恭敬人、殷勤、 喜乐、忍耐、物质的帮助、好客、祝福逼迫者、谦卑、与人和睦（罗 12:9- 21），顺服各种权柄和秩序（罗 3:1），不论断次要之事和跌倒弟兄姊妹（罗 14 章），担待别人的软弱（罗 15:1）等等。

最后，基督徒的伦理、生活和服侍对于教会生命共同体来说具有末世论的维度，这教我们随时谦卑和忍耐，安于自己的挣扎和不完全。虽然信和爱是当下生活的主体追求——信是根基，爱为最大（林前 13章），但“望”才真正体现我们的依靠和目标。教会及其中的基督徒在敬拜、团契、慈惠、治理、见证、服侍、教育等方方面面充满了各种失败、过犯和亏欠，教会作为 一个整体的人，完全是因基督代我们已经献上那完美的祭，才敢于并乐于献上我们这些微小和不配的身心作为活祭。

主啊，我们感谢你，因为你已经赦免和遮盖了我们的罪，使我们与你和好，并且将我们连接在你尊贵的生命中，没有什么能使我们与你的爱隔绝！ 求你不断地圣化我们，使我们脱离个人和群体中各种自我中心、埋怨争竞、 骄傲自大的罪，使你的教会按照你所赐的信心和恩赐各尽其职、彼此搭配和联络合式，使其中刚强的担待软弱的、荣耀的遮盖不好看的，使大家同甘苦共喜乐，也使每一个弟兄姊妹在家庭、工作和这个国家中立志更新、见证你在这些领域的救赎、更新和掌管！主啊，也愿我们常常看到自己在良善上进步的微小，知道自己的污秽和无用，知道我们所有的生活和服侍都是不配的祭，永远是靠你那完美的祭而颤颤巍巍献上的，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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