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某年生病的时候，我心里想念却又惧怕教会弟兄姊妹的来到。这些带有激进信仰的基督徒，过来看望的同时，恨不得拔掉我正在输液的针头；至于转身出去对你的讨论，则更是不得而知——我原以为这是“灵恩派”导致的偏颇，后来才知道，这其中隐含着更深的道德主义。

三个朋友和约伯之间，已进入了第三轮的对话。探访与安慰的性质，越来越变成智慧的较劲和车轮的攻战。冠冕堂皇的神学正确，成为固定套路的意识形态。甚至藉“有罪推定”的前设，无中生有地罗列了一大堆罪案的见证，“你的罪恶岂不是大吗？你的罪孽也没有穷尽。 因你无故强取弟兄的物为当头，剥去贫寒人的衣服。困乏的人，你没有给他水喝；饥饿的人，你没有给他食物。有能力的人就得地土，尊贵的人也住在其中。你打发寡妇空手回去，折断孤儿的膀臂。”（伯22:5-9 ）

除了格式化的思维；对方不接受辅导，常令辅导者的存在感递减，其身份和行动得不到确立，反遭到否认。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谈到戏剧，说自己尤其偏爱悲剧中激起来悲悯的感觉，甚至从中引发一种病态的倾向—— 我们喜欢别人活在悲剧中，好成全我们作“好人”的悲悯。各位亲爱的肢体，奥古斯丁的忏悔，很难说不成为我们应有的忏悔。难道说，我们的诡诈在服侍的遮掩之下，隐藏得不够深刻？

对于约伯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伴随着皮肉之苦的尖刻咒诅，和语言轰炸，并那些“好意”安慰者的二度伤害。语调一变，医生转换成警察的口吻，派出所的笔录堪比法庭上的审判。那种言语的揉碎，足以将是与不是的本质，强制性的篡改——连当事人自己也搞不清楚，什么是“是”？什么是“非”？从而不得不妥协就范。

哦是的，我需要坦白地承认，我就是约伯的三个朋友；却多次冒充说我是约伯。圣经像一面镜子，照出来我的原型，我曾在探访、辅导及安慰弟兄姐妹的时候，不知觉变成了训斥的语气。甚至带着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干脆刺激他们，在其伤口上撒盐。哦主啊，我那高高在上的预设里，认为自己不会落在他们那般的苦境，也不会像他们那样的愚蠢——直到我自己的愚蠢显明时，才知道简单粗暴的操作里，挤压了生存的领域，扼杀了生命的真实。

如此约伯一直期待，他能够在神面前的辩白。遇到了一群“无用的医生”，哪怕是上帝的审判，对苦难和冤屈的人，也是期待已久的福音。因为他的案件，在人的偏见里无法陈明，也无法展开。

更何况在审判之先，主已经做了救赎。救赎主仍在天上活着，成为了他们的中保和见证（伯16:19-21；19:23-26；23:3-4）。那么这时候的痛苦，则是在寻求神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虽然受苦，却仍安慰——因为一切的苦难，都转化成为生命的熬炼！“只是我往前行，祂不在那里；往后退，也不能见祂。祂在左边行事，我却不能看见；在右边隐藏，我也不能见祂。然而祂知道我所行的路，祂试炼我之后，我必如精金。”（伯23:8-10 ）

诗歌智慧书中，有很多美学修辞。但无论是文学爱好者的把玩，还是神学思考者的审查，都必须给生命的复杂性留下空间——在这个短暂的现实生活里，有恶人的生活反过得逍遥，义人的生活反过得窘迫。而约伯的故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

神学对于苦难有充分的论述，尤其是与罪恶的因果关系。文学是对苦难的描摹和叙述，但审美与求真都可能是没有参与的冰冷。除非我们以生命的热诚，参与了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受苦，与祂的死而复活互相的联合。我们方才在基督的苦难里，感受到约伯的苦难，感受到身边弟兄姊妹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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