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爱了很久的人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选择怎样面对呢?
我想我会什么都不做,因为祝福和悔恨都是多余的,
不如就看着她离开,然后轻轻地道一声:江湖路远,来日再见。
这个有关失恋的故事发生在兰州。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一座城市吧,就像歌里唱的:多少次在火车上路过这城市,一个人悄悄地想起她……
那,属于你的这座城市又在哪呢?
1.
二细打来电话说她要订婚的那天我刚辞职。
她说她打算先结婚再恋爱,我问为啥,她说她实在不想相亲了。我再没说什么,她在电话那边说着她的想法。我一边抱着二十块钱买的多肉等公交,一边嗯啊地回应着她。那盆多肉是刚才在街口买的,长得很胖,很讨喜。最后她好像问了句最近好吗之类的话,我说还好啊,都挺好的。
她说我求求你谈次恋爱好吗。我恍惚了一下。
公交车来了,回去说吧。
然后迅速挂了电话,把多肉往怀里塞了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自己好像还在恋爱一样,把一切都看得无比敏感。马路上车越来越多,下班的人慢慢把公交站塞满,公交车一直不来。四月的长春,风很大。
回到出租屋之后,原本以为会收拾很久的行李,没想到一会就收拾完了。最后扔垃圾的时候,发现电视后面还有几罐啤酒,擦了灰之后看还有五个月过期,一番思想挣扎之后,下楼去买花生米。常去的那家小卖店老板有点结巴,是个皇马球迷,听说我要走了,没要我花生米的钱,还硬塞给我一盒吉祥兰州,握着我的手说,巴…巴傻万岁!我拆开烟递给他一根,黄马是冠军!
回到房间,我搬了一把椅子反坐在上面,阳光从窗户外面投进来,结束冬天的长春温柔得像是睡在怀里的女朋友。
我趴在靠背上看了会小区里慢慢悠悠的老人。用合租小伙子的音响放着Haux的歌。像是青年痴呆一样,数了数鸽群绕着小区飞了多少圈。我还在床下面翻出来了一本2016年6月份的《足球周刊》——很久没有买过《足球周刊》了,都是以前二细嚷嚷要看我才会买。
那是我这几年里最舒服的一个下午。
临走的时候,我把最后一罐酒放在合租小伙子的门口,微信发了一条江湖路远,有缘再见。留在屋子里的还有那本《足球周刊》和那盆多肉。走出楼道的时候忽然有点舍不得,想上去把它们拿回来,但是一想合租小伙子说等我走了会把女朋友接过去。那么,多肉不会死吧,《足球周刊》也会在厨房垫锅底吧。
出租车上司机没多少话,调频里的笑话听上去有点尴尬。我靠在车门上看着这座始终没有能够熟悉起来的城市迅速后退,司机手机里的订单声音不断响起。突然反应过来该给二细打个电话,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把拨号键盘关掉。打开微信翻了很久聊天列表,没头没脑地发了一句,回来了。等了很久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忙着订婚的事情吧。
长春站空阔的候车厅里不断播报着列车次,我拿着车票,盯着大屏幕上的时刻表。那是我来到长春的第三年,过得最不好的第三年。
也是和二细分开的第三年。
2.
从济南转车,二细大学就是在济南念的。还记得有一次和她去大明湖,她看到有小朋友吹泡泡,她也想吹泡泡,就给她买了个吹泡泡的玩具。她在前面吹,我在后面看她蹦蹦跳跳,那个时候就在想,要不就这么结婚算了,真不想管别的了。
但也是这个人,昨天告诉我她就要订婚了。
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兰州的天还没有黑,忽然的满耳乡音让我有点泪目,近乡情更怯可能就是这个意思。我打开手机,二细还是没有给我回消息。我站在火车站旁边的公交车车站,给二细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我说,回来了。二细那边全是嘈杂的声音,我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我回来了。
她声音很大地说你今天没上班吗。
这时候旁边有个给长途客车拉客的大叔,突然一声长调——张掖山丹,还差两个——然后二细那边安静了一秒,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就这么回来了。别人都是锦衣还乡,而我却是人仰马翻,落荒而逃,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二细前段时间刚升职,工资越来越高,身边的追求者越来越多,自己还给自己买了辆车,也养了条很久之前就想养的英斗。
和她说了几句挂了之后,看到合租的小伙子发微信说,你的多肉落屋里了。我回复他,听你说你女朋友喜欢多肉。
其实他没有说过,而是二细喜欢多肉。二细和多肉一样,也是肉肉的样子。别的姑娘都在减肥的时候,她问我她腰上的肉肉软不软。我说软。她接着问软好不好。我说好。
她还会问怎么个好法。我每次都答不出来,每次都被她说我嫌弃她。
遇见二细之前,我一直幻想找一个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姑娘,但是和二细在一起之后就觉得,这种肉肉的姑娘挺好的,用兰州话说,不差撒。二细虽然肉肉的,但喜欢运动,不过不喜欢自己运动,而是看别人运动——她是巴萨球迷,而且不是伪球迷,最喜欢罗纳尔迪尼奥。
我和二细在一起也和足球有关。
高二的时候,我和十几个经常踢野球的狐朋狗友,一起上书政教处,强烈要求学校在举办篮球比赛的同时举办足球比赛。上书无数次之后,我们争取到了首届校园足球比赛。
而且我在比赛中进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球。后来二细主动找我,夸我踢得好。那个时候的我把全部的荷尔蒙都用在踢球上,从不关心情爱,然后就应付她,还好啦,很一般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就是共和国未来的脊梁。
后来二细来操场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开始有了危机感,不敢再做骚气的假动作,拿球就传,不再射门,队友以为我终于开化,便都跑去给场边二细说,他现在意识越来越好。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吓得我开始即兴表演,疯狂过人,从不传球,这时候听到二细在场边喊,再不传就把人过完啦。
遂,一脚踢飞。
时间慢慢来到国家德巴萨比输给皇马的那天。
那天第二节课下课,做完广播操回来,学生们涌着往教学楼里进。忽然人群躁动——二细站在楼梯口和一个喜欢皇马的男生吵起来。我刚好路过,打算装作没看见,但是听到男生很大声地骂二细。
胖成猪老,还看滴个撒球啥,把屎吃起啥。
不做翻译,没有意义。反正我当时没想太多,一把推开搭在我肩上的哥们的手,冲进人群朝着那个男生肚子上一记飞脚。不知道为什么,冲进人群的时候我感觉一切变成慢镜头,男生扭曲的脸,周围看热闹的人,流着眼泪的二细,都变得好慢好慢。男生最后摔倒的时候头碰在墙的拐角处,当场头破血流。
我也因为下手太重被学校严重警告处分,周一升国旗的时候站在主席台上向全校念了检查。从此成了全校著名巴萨球迷。
后来二细天天来操场,风雨无阻,白皙的皮肤慢慢和我的色号靠近。狐朋狗友们开始骂我,教育我不管喜欢不喜欢,都该过去表个态。我一直默不作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默不作声。
最后。天气慢慢变凉。在秋天一个下雨的傍晚。
我鼓起勇气,对站在主席台一侧躲雨的二细说,明天你别来了,咱们一起回家。然后把我的训练外套披在二细的身上。
主席台另一侧躲雨的狐朋狗友们顿时掌声雷鸣。
3.
坐在对面的二细瘦了很多,空气刘海成了中分,五官更精致了一点。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留着她喜欢的短发,穿着2014-15赛季巴萨三冠王的纪念衫。
多大的人了,出来还穿这么幼稚。
分开的三年里,虽然我也曾回来过,也和她商量过一起吃饭,但到最后都没有实现,每次都是她突然有事,我也说这边朋友们也有局叫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心,还是无意,分开之后的生活真的变了很多。
已经订婚了吗。昨天。你觉得他人好吗。挣得挺多的,家里也有些不动产。
突然想起来,大三的时候,10月27号,二细和我一起去宾馆看了一场国家德比,那是我和她第一次看国家德比。巴萨最后二比一赢了,我和她做了,那是我和她第一次做。她躺在我的怀里,对我说,以后结婚的人如果不是你,我就嫁给钱。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
我看着二细不知道再说什么,就问她要不然一起去吃顿牛肉面吧。
二细就是牛肉面的一种,剩下几种有毛细,韭叶,大宽等。她叫二细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爱吃二细。高三那年的冬天,我和她一起吃牛肉面的时候,她一脸得意地说,叫我二细叫惯了的话,以后只要吃一次牛肉面就会想起一次我。
不了,再过一会他要过来,我们还要去看婚纱。这么快啊。对啊,不想再犹豫了。吃顿牛肉面很快啊。他也很快就来了。我不再执拗,肤色又变回白皙的她也不再执拗。
她回复了一下信息,抬头问我。为什么就回来了呢。
不知道。过得不好就回来了吧。我也觉得自己挺怂的。不然你爸妈也不能联合起来反对我们。
过了一会,二细的手机响了,没接,只是起身和我告别。为什么不再好好找一个呢。
会的,会再找一个。找一个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再不找你这种浑身浮肿的。
二细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没变,眼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眉目里还是十八岁的动人。最终她还是转身离开,推开门的时候起风了,她向那个托靠后半生的男人走去时没有撩发,也没有回头。
我想起有一次,她迎风向我跑来的时候,一只手按着刘海,我告诉她迎风跑的时候按着刘海的样子很难看。后来她再没有那样做过,每次向我跑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开心,风把刘海吹乱,露出整张圆圆的脸,肉肉的,很讨喜。
而现在她没了刘海,我也没了背风相拥的机会。
我在瑞德摩尔王府井楼下的肯德基里坐了很久,那里是我和她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天两个人穿得很刻意,羞涩了一整天没拉一下手,最后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在她家楼下快快地亲了一下我的右脸。那个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回家之后我妈问我了很多遍傻乐什么。
我坐着124路去了一趟一起念过的高中。学校对面前两年开了一家“唏嘛香”牛肉面店,我吃了一碗二细。牛肉面店里的人永远那么多,氛围永远那么热闹,拉面师傅的吆喝永远那么响亮。
我一个人坐在类似的场景里吃面,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她一脸得意地对我说,以后你每吃一次牛肉面就能想起我一次。
4.
我托朋友关系在西北书城找了一份工作,站在防偷书的警报器前递书。
以前我想在邮局给信封盖邮戳,想看看每天都有寄去哪里的挂念。而现在,站在警报器旁的自己一定很狼狈。
那天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给一位顾客递过去书之后掏出手机。
二细:我明天结婚。
没来得及回复,站在对面的同事提醒我别看手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续靠在警报器上和他们聊天。下班之后,我约了前台的姑娘,她说不能太晚回家,我说就一起吃个饭。
前台那个姑娘腿很长,胸也算大,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最主要她不做作很能聊也很能喝,把兰州姑娘最基本的属性都占足了。几瓶之后,我问她喜欢足球吗,她说她不懂,就喜欢C罗。接着问她为啥,她说帅。我说太好了,你是皇马球迷。
送前台姑娘上出租车之后,我去买了一盒黑兰州,顺着马路走很久。路过了曾今和二细最常去的那家香慧麻辣烫,一起吃过的白记羊肉火锅店,还有陪她买过小饰品的永昌路夜市,也路过了她想去我没让去的M2。最后累得坐在马路边上,掏出手机给二细回复,新婚快乐。
南关十字的凌晨不留伤心人。
第二天我依旧去上班,我依旧和他们说说笑笑,依旧给顾客们递书,而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二细可能正站在婚礼的舞台上喝着交杯酒,给那个男人介绍亲朋,笑着和姐妹们打趣。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三年一晃而过,二细这个名字也忽然离得好远好远。自己也好像瞬间从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长成大人。这时候有个顾客把一本《德米安》放在我手边,我把书绕过报警器递给她。这本书里,黑塞写了一个句子。
“你我相连在一起,但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形象。你是我命运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