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

顧城

在燦爛的晨光中
住著一窩小野蜂
早上嗡嗡嗡
晚上不作聲

一個妻子
走下木梯
臉色比空氣還明麗
專心刷一雙膠鞋
刷紅泥黃泥的斑點
和水泥灰白的印跡
在無數路上走過的鞋
才會如此美麗

在湖藍的晴空下
住著一窩小野蜂
早上嗡嗡嗡
晚上不作聲

一個丈夫
倒向躺椅
長長的腿再不願彎曲
一只泥鞋仍在墻角
還有一只不見蹤影
泥點撒了一地
路走了千裏萬裏
正在幸福地呼吸

在清澈的泉流邊
住著一窩小野蜂
早上嗡嗡嗡
晚上不作聲

鞋刷好了
那麽仔細
一雙鞋新嶄嶄地放著
如果是一只還會刷嗎？
好大的世界呀
秩序秩序秩序
銀河漲水的時候
總能欣賞牧笛

在愛人的心上
在清澈的泉流邊
住著一窩小野蜂
早上嗡嗡嗡
晚上不作聲


1980年8月



背景音樂

Lately / Music Cafe
My Heart Belongs To Only You / Bobby Vinton

題圖攝影：西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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