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上士庶的区分愈严,世家大族愈互相标榜门阀,“竞姓望所出,邑里相矜”(《史通·邑里篇》,郡望习惯上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商标。自西晋末年中原世家大族开始播迁渡江,一个世家大族,在其原籍是人人知其为世家大族,用不着自行表操, 迁徒到其他地方以后,就不然了。琅邪王氏、太原王氏是世族, 其他地方的王氏就不是;陈郡谢氏、济阳江氏是世族,其他地方的谢氏或江氏就不是,一处地方,新迁来一家姓王或姓谢的,诺知道他是哪里的王氏或哪里的谢氏呢?如此,就不得不郑重声明,我是琅邪王氏或太原王氏而非别的王氏,是陈郡谢氏、济阳江氏而非别的谢氏、江氏了。可见所以重视郡望,是讲究门阀制度的必然结果。
极端注重门阀的结果,因而造成重视家讳这一积习。凡是世族大地主的祖先名讳,在他的子孙面前,必须避免说出,并用其他语言来代替。如王彧子王绚,“年五六岁,读《论语》至‘周监于二代',外祖何尚之戏之日:‘可改“爷爷(“郁”音同“彧”)乎文哉!”绚应声答日:‘尊者之名安可戏!宁可道“草翁之风必舅” (《论语》“草上之风必偃”,“上”音同“尚”,故改为翁;“偃”,尚之子何偃名,故改为舅)”(《南史·王彧传子绚附传》)。如果不避忌别人的家讳,便会闹出笑话来。如谢超宗的父亲是谢凤(谢灵运子),超宗有文才,为宋孝武帝所称美。有一天,孝武帝“谓递庄日:‘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时右卫将军刘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日:‘闻君有异物,可见乎?'超宗日:‘悬整之室,复有异物邪?'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日:‘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凤]毛,至暗,待不得,乃去” (《南史·谢灵运传孙超宗附传》)。
由于重视门阀,于是谱牒百氏之学,遂成为专门的学问。平阳贾渊,祖弼之,父匪之,祖孙三代以谱学名家。弼之,晋太元中撰十八州士族谱。宋刘湛、齐王俭、梁王僧孺均撰定《百家谱》,俾便吏部铨叙之用2。“有司选举,必稽谱籍,而考其真伪”(唐人柳芳语),故宋、齐以下,不熟悉谱学的,即认为不能居吏部之职。
但是也由于世家大族在政治、经济诸方面都有其固定的优越地位,因此都只孳孳于保持他们家门富贵。君统的变易,朝代的更迭,反而一似与己无关。在禅代废立之际,世家大族不是不预闻,便是帮助篡位,均以自己门第利益为转移。《南齐书·王延之传》:“宋德既衰,太祖(萧道成)辅政,朝野之情,人怀彼此。 延之(时为尚书左仆射)与尚书令王僧虔中立无所去就。”《南史·谢弘微传》:孙朏,“历都官尚书、中书令、侍中、领新安王师。 求出,为吴兴太守。明帝(萧鸾)谋入嗣位,引朝廷旧臣。朏内图止足,且实避事。弟滿时为吏部尚书”,“于征虏渚送别,朏指口日:此中唯宜饮酒。'”朏至郡,致数斛酒,遗书日:‘可力饮此,勿豫人事!'”“滿,建武之朝,专以长酣为事”,“明帝废郁林(萧昭业),领兵人殿,左右惊走报。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这都是不预闻的事例。《南史·王县首传》:孙俭“素知帝(萧道成)雄异,后请间,言于帝日:‘功高不赏,古来非一,以公今日地位,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又日:'......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岂惟大业永沦,七尺之躯岂可得保?””《南史·王镇之传侄孙晏附传》:“齐高帝(萧道成)时威权虽重,而众情犹有疑惑,晏便专心奉事”; “及明帝(萧鸾)谋废立,晏便响应推奉”。这是帮助簒位的事例。 这时主谋劝进、受禅奉玺者,莫不由世家大族来扮演这一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