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智慧中西对比:Doing VS Being
在亚里士多德哲学中,实践智慧的指向是“做事”doing,把握恰当的时机作出行动的决断,而无关于“做人”being。陈来对比儒家所展开的实践智慧,认为后者主要的指向是修身、“做人”(learning to be a person),“希腊的实践智慧重在‘成物’,而儒家的实践智慧重在‘成人’”。
因此,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是不完整的,他的实践智慧虽然与科学、技术、制作不同,但仍然是一种外向的理智理性,指向做事的行为,doing right things;而不包含自身德性的修养,being a good person,故不包含任何内在的觉解。
中国现代哲学家冯友兰指出,从中国哲学的观点看哲学,哲学的功能在于改变或提高人的精神境界,获得一种看待世界的全新的方式,因此提高心灵境界是中国哲学实践智慧的一个目的。精神的提升、内心的和谐、自由、宁静,这种心灵自我的转化是实践的根本目标。
中国现代哲学家冯友兰
陈来认为,“哲学的智慧必须为人的自我超越、自我提升、自我实现提供方向的指引和修持的方法”,实践智慧不仅表现为把精神的提升作为哲学的目的,而且表现为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所探索的各种工夫手段、方法。儒家所说的心灵转化的方法不是古希腊的对话或沉思,而是以道德修身为根本的精神修炼。
因此,在他看来,一个重要的区别是,儒家哲学对哲学的了解是实践性的,而这种对实践的了解,不限于认识外在世界、改变外在世界,而更突出认识主观世界,改造主观世界,如《大学》以“止于至善”为目的,即是确立实践活动的根本目的是至善,确立了儒家实践智慧的求善特性,而求善的具体修养工夫有慎独、正心、诚意、致知、格物。
《大学》以“止于至善”为目的
儒家的修身的实践智慧又被概括为“为己之学”,“为己”的意义就是“己”的发展、转化。陈来认为,这些致力发展美德的精神修炼也即是基督宗教所谓的精神性。
知行合一,儒家注重生命世界中的生命实践
在对比亚里士多德哲学与儒家哲学的过程中,陈来还发现前者的实践智慧只说了理性对行为的具体的指导,而真正的生活实践需要处理知—行的关系。而在儒家来看,不仅是德性所知,经典世界中的一切叙述若要通向现实世界,必须由实践来完成,实践的智慧必须化为实践的行动。他举例,如《中庸》提出了“博学慎思明辨笃行”,其中就包括了“笃行”。
宋代以后儒学中的“实践”概念广为运用,而实践和躬行连用甚多。陈来介绍,后世的历史编纂学家认为,北宋新儒家以“实践之学”为宗旨,南宋儒学的特征被称为“默然实践”,朱子哲学被概括为“其学以求诚为本,躬行实践为事”,这些历史编纂学家认为宋明理学就是“以实践为宗旨”。
明代哲学家王阳明亦曾指出:“凡谓之行者,只是着实去做这件事。若着实做学问思辩的工夫,则学问思辩亦便是行矣。学是学做这件事,问是问做这件事,思辩是思辩做这件事,则行亦便是学问思辩矣。若谓学问思辩之,然后去行,却如何悬空先去学问思辩得?行时又如何去得做学问思辩的事?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陈来认为,亚里士多德的实践智慧是指向行动的慎思明辨,而王阳明所说的“思辩是思辩做这件事”,意思与之相近;其所说的“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既是强调实践智慧是对行动的明觉精察,也同时强调实践智慧作为知必须和行结合一起。
陈来指出,实践智慧必须包含着知行合一的方面
回归到最初谈论的德性问题,陈来指出孔子和其他早期儒家重视“德行”的观念,主张德行合一,知行合一,而不主张把德仅仅看做内在的品质,强调要同时注重外在的行为,可见儒家的实践智慧必须强调践行的意义。同时智不是仅仅作选择,作判断,或进行推理,知必须关注行、联结到行、落实到行。
“在儒家的立场上,实践智慧是伦理德性,也是道德知识,故实践智慧必须包含着知行合一的方面”,陈来类比现代哲学的海德格尔,认为二者有些类似。海德格尔以实践智慧为良知,以召唤自己实际的生存作出决断,以回到本真的生存。因此儒学对哲学的理解,不是关注超感性领域,更不重视理论构造、抽象推理和逻辑演绎,而是强调在生命世界中的生命体验、生命实践,而这个生命实践是以人和道德实践为中心的。
《周易》智慧影响儒家,“非道德”非“反道德”
《周易》产生于前孔子时代,一方面,儒家尽力把对周易的诠释向德行方面转化;另一方面,《周易》自身带有的吉凶意识和世俗智慧也影响到儒家的智慧思想,从而使得儒家的实践智慧也一直包含了这个涉及做事的“成物”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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