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冰激凌车

蓝钥匙 /文



“你想要一辆什么样的车子呢？”怀里的妹妹仰着脸盯着我说。

望着噼啪作响的柴火，我不假思索随口应付了一句：“棒棒糖车怎么样？”

“哦，可是若是大太阳的晴天，你的车子会融化吧？或是你在开车的时候会忍不住去舔散发着糖的甜蜜的方向盘吧？那这样真是太危险了呢。”6岁的妹妹一脸认真地在思考着。她的小脑袋里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许我曾经也有过类似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吧？可在这样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寒冷和饥饿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冷吗？”我关切地问。

“哥哥，我不冷，你说冰激凌的车子怎么样呢？这样的天气更适合驾驶这样的车子去旅行吧？”

我可没有心思回答她这些幼稚的问题，我低下头，不置可否地冲妹妹笑了笑。她的小脸蛋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湿润和光泽，两团火苗在她幽黑清澈的眸子里忧伤地跳跃着。这样的大雪在这深山里至少要持续几周的时间，米缸里的米已经连缸底都无法铺满。木墙上的猎枪落寞地挂在那里，这样的日子里，连动物也不敢出门吧？

“哥哥，我们不会饿死吧？”

这样的话从妹妹的嘴里说出来让我心痛不已，“不会的，妹妹，等风雪再小一点点，我就出去找吃的！”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生命中的这些沉重，让年幼的妹妹去负担显然太过残忍。

“可爸爸就是在去年暴风雪的时候出去打猎，再也没回来呀！”妹妹埋下头低低地啜泣着，“或许那个时候我该让爸爸带上一辆冰激凌车。”

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不会的，哥哥永远不会丢下妹妹的。”那一瞬间，我决定立即动身出去找点什么，任何能吃的东西！

“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回来之前记得千万不要出门，如果我回来晚了，”我指了指米缸，“先自己煮点米吃。”

懂事的妹妹没有说话，她把下嘴唇紧紧咬在嘴巴里，把头贴在我的胸口。我的妹妹，她本该出生在一个富裕温暖的家庭，在这样的深山里，她就像风中的雪绒花一样脆弱无助，我内心一阵酸楚。

我仔细地检查了下猎枪、子弹和匕首。我不能确定在这样的天气里会遇见什么，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迎接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哥哥，带上这个冰激凌车吧，如果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或许能帮上你的忙！”妹妹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纸折的小车子。

门在我身后轻轻地关上了，趴在窗户上的妹妹逐渐在我眼里模糊成了一个黑点。

母亲生下妹妹不久就被一场大病夺去了生命，父亲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他是一个出色的猎手，也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母亲离开后的几年里，他每次外出打猎几乎都要带上我，他一身的本领恨不得一下子全部让我学会。我当然知道他是想让我尽快拥有照顾这个家的能力，照顾我唯一的妹妹的能力。

“轰”的一声，一根不堪积雪重负的树枝落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我吓了一跳，思绪瞬间跳转了回来。硕大的雪块抽打着我的身体，尽管我穿着一件厚实的熊皮大衣——这是爸爸大前年的战利品，可刺骨的寒风还是如刀子般无情地戳着我的胸口。树林里的雪已经淹没到了我的膝盖。我艰难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要是能碰见一头雪豹，哪怕是一只小兔子也可以啊！想到这些，我饥饿的胃不争气地抽搐起来。

忽然，一棵高高的白桦树上清晰的咬痕吸引了我的注意。父亲教过我，这是鹿啃食过的痕迹，我上去认真地观察：破裂的树皮缝隙里正渗出一丝丝透绿的汁液。血液瞬间涌上我的大脑，我心跳开始加快。

“狡猾的鹿你在哪里呢？”我心里嘀咕着。

雪地追踪猎物是每个优秀的猎手都必须掌握的技巧。可是今天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地辨认任何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终于，在一丛浓密灌木的背后，我发现了这个倒霉的家伙，这是一头成年雄鹿，此刻它正拼命用前脚扒拉着面前的积雪。鹿是聪明的动物，它一定知道那块厚厚的雪地下面有着诱人肥美的新鲜苔藓。内心对食物强烈的渴望让我几乎快忘记了猎手的身份。我移动得太快了，鹿警惕地抬起头，盯着我。要是在往常它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今天，它和我一样都在做着一道关乎生存的选择题。我停了下来，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最终对新鲜苔藓的渴望战胜了雄鹿的疑惑和恐惧。它又埋下头，用它漂亮的鹿角不断拱向雪地。可它还是不放心，总是拱几下就朝我的方向望上一眼。这下我彻底不能再动了，想起妹妹那张渴望等待的脸。我决定就站在这里，直到它认为我只是一棵长相奇特又低矮的枯树吧！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在大约半个小时后，鹿放心满足地认真埋头吃了起来。我知道属于我的机会来了，我微微颤抖地端起猎枪，瞄准。可是风雪太大了，我不敢保证一枪能结束它的生命，对我和妹妹来说，此时任何失误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决定再离它近点。

当我试图移动我早就没有知觉的腿的时候，一阵彻底的绝望把我的心推到了谷底——我已经被深深陷在了雪地里。我一直太过专注于鹿的反应，身边的积雪已经让我半点都动弹不得。

我抬头看着鹿，鹿也看着我。它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一丝狡黠的嘲弄，这一刻，陷落雪地的我更像是一头无助愚蠢的猎物吧！吃饱的鹿慢悠悠逃出了我的视线。我无助地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父亲的脸仿佛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大把大把的雪花开始灌到我的耳朵里。

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温暖的小木屋，妈妈坐在炉火前耐心地缝着我的外套，妹妹咿咿呀呀地在房间里学着走路……

“冰激凌车，冰激凌车啊，哥哥！”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在急切地喊着。

我用尚能活动的手，从胸口掏出了那辆纸叠的冰激凌车，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这辆车，白色的纸在雪花的映衬下有些刺眼，车身上用铅笔写着一个规规矩矩的“9”字。

这是妹妹送我的9号冰激凌车啊！

突然，冰激凌车碰到雪花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它从我的手上跳到了雪地里。转瞬间，一辆崭新的亮闪闪的冰激凌车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轻轻碰了它一下，突然我如同长了羽毛的小鸟一样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冰激凌车子里。车子风驰电掣，周围的风景呼啸着从身旁掠过。在风雪的尽头，雪花缠绵着交织在了一起，一扇水蓝色的、反射着雪的银色光芒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开启，强烈的光线让我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成群的小鸟欢快地从我头顶飞过，荡漾的麦浪一直延伸到了天际的尽头，醇厚的麦香让我感觉身体都快要融化了。

冰激凌车又带我来到了一座美妙的果园，那里全是我叫不上名字的奇珍异果，缤纷的果香几乎要让我窒息。

最后，我经过的是一湾深蓝色的湖水，夕阳的余晖柔软地倾泻在湖面，各种奇形怪状的鱼在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奔走嬉戏。

嗬！妹妹的冰激凌车是多么神奇呀！前年她送给我的是草莓车，去年是鲜花车，还有云朵车、石头车、树皮车……我真该好好对待每一辆车，可惜，我甚至连丢到哪里都已不记得了！

冰激凌车最终把我和满满的小麦、晶莹的水果和金色的鲤鱼送了回来，然后它又跳到我的怀里，变成了一张纸，暖暖地贴在了我的胸口。

一直在窗口等待的妹妹老远就看见我了，她飞快地跑出来，撞进了我怀里。妹妹把头埋下，紧紧贴在我胸口，闭上了她的大眼睛，认真地在倾听着什么。许久许久，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哥哥，你坐过我的冰激凌车了吧？”

“恩，那种感觉太神奇了！”

“那你说羽毛车怎么样呢？”说着，妹妹又拿出了一个纸叠的小车。

“羽毛车，那一定是可以迎风飞翔的车子！”我的语气无比坚定。

妹妹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母亲离开我们后，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甜。暴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我紧紧地搂着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滚烫的眼泪不争气地顺着我的脸颊肆意滑落……

在那个暴风雪的晚上，或许父亲也应该带着这样的一辆冰激凌车出门的。

声音卡司：

刘静 /主播
崔轩赫 /哥哥
米粒 /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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