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能够打开人生境界的奇书”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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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能够打开人生境界的奇书”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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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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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慧宗杲的逼拶手段
我们看庄子的语言,“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昨晚我还在想,今天怎么讲?搅得我思绪不断,睡不着。就这一句,从个人想起,自己很可怜,沧海一粟,谁不是这样呢?当了总统,当了皇帝,还不是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那你所能维系的关系网就非常有限。哪怕你处在权力的中枢,大家都听命于你,服从于你,但是仍然处于“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要有这种卑微感,要有这种对自然、对社会的敬畏感,也得有对权力的、对民众的敬畏感。不然我们就“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这些语言前后联系起来看,真的有点惊心动魄。
“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这里也有这些感觉在里面。“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见道的人放屁都合于道,无处不是道,你不懂,不懂也是道,你不知,不知最亲切,不知就是道。如果没有见道,无论怎么说都是错,有念即错,有言即乖,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在父母面前,小孩子永远都没有长大成人。我回家的时候,老母亲还经常说我犯傻,这件事也傻,那件事也错,总之不对,儿子在母亲面前一无是处,老是在犯错误。反过来,我们对自己的儿女,也总觉得不满意,觉得他们与自己的要求格格不入。
自己能够做主,完全在自己做主的情况下,你可以“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吗?“足”是什么?就是圆满嘛,你圆满无碍了,无论怎么说,说东也好,说西也好,都在道上滴滴归宗了。如果“言而不足”,你没有悟道,没有品尝到什么叫大圆满,没有圆满的感觉,那么“则终日言而尽物”,无论说什么都局限在一个具体的事项上。用禅宗的话来说,就是“死于句下”,只能尽于物,并没有在言语上活起来。
禅宗里面有杀人刀、活人剑。为什么要有“杀人刀”?就是要把这些“终日言而尽物”的这么一种执着、这么一种偏激纠正过来,使一个人能够达到“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的一种状态。这个要修为多年,而且还要真正和善知识过了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否则我们经常会认为道是这样的,认为道是那样的;这个是某某法师讲的,那句是某某上师讲的。这样说,只能说明你是外行。如果你根本不借别人所说,而是自己任性所为,自己不怀疑自己,连怀疑自己的感觉都没有,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就值得恭喜了。优秀的驾驶员,比如晓伟兄,无论他怎么开车,我都可以放心睡觉。若是天彤开车,她先生在旁边会不断地念经,这没有对,那没对,老是要把她监管起来,证明她的驾驶技术还不足以让自己放心。
怎样使我们进入“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的状态,怎样尽早地结束我们“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的阶段?我们要感谢庄子,他在这里提出了一个识别明心见性所需要的标准,如果没有这个标准,那悟道是个什么?谁能说得清楚。下面庄子借大公调之口又继续说。
“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道,物之极”,就是到了这个“极”,用佛教的话来说叫彻法源底。到了最根本的,又是普遍意义的,得一切智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言”,就是广说。“默”,维摩菩萨不吭声;言,就是意之发;默,就是意之寂,但都不足以承载道。
“非言非默,议有所极。”“非言非默”,不是有所言说,也不是沉默,有言,不是无言,不是非有言非无言。那么“议有所极”,在语言尽处是什么?这个明确提出“非言非默,议有所极”,就是放在“言语道断”这个地带上。我们怎么去感觉?怎么去体会?对虚无之意,又怎么去感觉?我们说,离开语言,离开沉默,又在哪里用心?
南宋大慧宗杲禅师了不得,他就经常玩这个,逼拶功夫也高明。他拿了条竹篾条让大家看,问:“这是什么?是竹篾条吗?是竹篾条,打人的嘛。我现在定规则,第一,不能说这是竹篾条。第二,不能说这个不是竹篾条。它明明是竹篾条,你不能说不是竹篾条。首先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第三,不得有语,不准说是什么什么的,也不准说不是什么什么的。第四,不得无语,模仿维摩菩萨闭着眼不吭声也不行。第五,不得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不得棒,不得喝。”学了禅宗的都知道机锋、棒喝这些老和尚玩的游戏规则,乃至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用行为来表示。“第六,不准作女人拜,不能作绕床转。总之,一切总不得。这个是什么?说,速道,速道!”一切都不准你有所表现。赶快说,立即说!一个学生就说:“师父,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有一个比喻。”大慧宗杲说:“你有什么比喻?”这个学生说:“您老好像一个强盗,把别人所有的财物都抢光了,衣服裤子都扒光了,还拿着刀子说,快把宝贝交出来。”大慧宗杲就说:“你这个比喻也有道理,不过你若拿不出东西来,就拿命来。”
我们看庄子这些地方“非言非默,议有所极”。许多相关注疏在这里就滑过了,使人不知所云。我们借用禅宗的公案给它一演,它的妙处就出来了。“议有所极”,就是把你带到言语道断的那么一种境界上,让你去感觉这个。
我们看少知与大公调的对话,的确很精彩。一般的注疏家也就是在浅层面上,最多从哲学上感觉了一下。昨天王绍璠先生提到王蒙先生谈《庄子》,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就是文学家的感觉,因为王蒙先生不是哲学家,对庄子的了解就不够。我又看了他的一些诗,在电视台的访谈,包括《南方都市报》对他的一些采访,感觉完全不是那个味。然君兄,你也可以去网上看一看,还有木木,最近对庄子的兴趣也很大,都可以看看,做个比较。
《则阳》就讲完了,这篇讲了五讲。以前讲《大宗师》《齐物论》也仅讲了四讲。这次我特意讲得慢,穿插的内容多一点,是想让各位,也是想让我自己能从中更细地去品尝其中的法味!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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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我们的生命是“其往无穷”“其来无止”的,而且是无穷的无止,无止的无穷。“言之无”,但这一切一切我们都要放下,回归于自然无为。“与物同理”,万事万物,一切众生都在大道中生灭,三世诸佛有知,而众生无知。我们无知就还它无知,别自认为自己也是三世诸佛,什么都知道,我们千万不要干这种傻事。我们还是要承认无知,要甘于无知。尽管我们无知,但我们“与物同理”,我们大家都回归于无,回归于自然,不在这个死生问题上折腾自己,因为这本身就是“物欲”嘛。很多修行的人都进入这么一个怪圈,年纪轻轻的去参生死。你问他在忙什么?哎呀生死事大,要把生死贴在鼻尖上,要了生脱死。成天都坐在蒲团上,又不去上班,更不去干事业,老婆也不要,孩子也不管,父母也不管,我要了生死。实际上这个生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过日子就行了,生死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修行不是这样修的啊。天天念佛的不是修行,天天打坐的不是修行,天天拜佛的也不是修行,天天念咒的也不是修行,天天接印的也不是修行,那都是搞些玩意来玩而已。如果心里面总是被那个东西系缚住,反而又成了一种烦恼,又成了一套枷锁把你套住了。为什么呢?万法皆空,你把这些空掉就自在了。大家注意,一定不要在这个方面去犯傻,要“与物同理”。
“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不论你是不是要介入这个事,或者超然于这个世界,“言之本也,与物终始”,你还是得回归自然,还是得与物终始。每天积极用“使”,能了生死吗?天天去“莫为”,又免得了生死吗?一样的,都是我们心里的一些念头而已。就像说有说无,世界是有,错;世界是空,万法本空,仍是一堆念头。又说执着于空不对,要非空非有,空是缘起,缘起是有,缘灭才空,因为有“有”才有空,所以这个世界是非有非空的。然后非空非有也不是,是即空即有,空就是有,有就是空。这样说还是不对,应该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说来说去,越说越玄,都在分别和念头上折腾。只不过这个念头装的是空,那个念头装的是有,这个念头装的是非空非有,那个念头装的是即空即有,另外一个更高的念头装的又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实际都是在概念上玩,玩得很精巧,好像自己真有智慧一样。实际上对那个“有”,一点都没有触动,都是在念头上玩概念游戏。所以佛经里说,“凡有言说,皆成戏论”,都没用的。
庄子在这里还是谈得很妙的,“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你还是离不开大道,道让你生则生,让你灭则灭;道让你“莫为”则“莫为”,道让你“或使”则“或使”。
“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有吗?你拿个道给我们看一看,道多少钱一斤?道能使人发财吗?道有没有?有,但不可去认识,不可去占有。大道不是人们手里的玩物,是认识的禁区,你哪里谈得上去认识、去占有?“有不可无”,有的东西,茶杯在这里,你能说它是无吗?我明明在这里,你能说我无吗?谁能把我“空”掉吗?你说三界唯心,那我想有一块金子放在这儿,你能不能变出来?所以“有不可无”,说有,到时你还得拿钱去买。“有不可无”,把有说成无行不行?不行呀,对具体的事物而言,对“形而下”的“器”而言,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有不能把它说成无。真的要说无,那得在“形而上”的地带,要在道上去领会。
有人问曹山禅师如何是道?曹山说:“兔角不用无,牛角不用有。”兔角无,还需去证明它无吗?牛有角,还需去证明为什么有吗?禅师对此的理解是真实不虚的。另外,大道是真实不虚的,是有,你也不能把它说成无。所以对“有”“无”这两个字,真的不好去弄,何况是在道上谈这两个字。大家可以重温《道德经》的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对包容有无的道,对这个“众妙之门”的道,说有说无都错。
下面,庄子借大公调之口继续说。
干与不干,都很局限
“道之为名,所假而行。”为什么有“道”这个名称?所假而行,是不得已,强字之曰道,勉强给一个说法,就叫道。就像“佛”这个称号、“佛陀”这个称号,在中国就神化了,佛啊,好了不起,大雄宝殿里面坐着,极乐世界里面住着。其实“佛”翻译成汉语就是“觉悟者”。实际上在宗教化了以后,把佛作为一个终极目标,已经不仅仅是觉悟和解脱,被宗教化为信众心目中佛的感觉,把觉悟、解脱这么一个很朴实的、很实在的东西反而给忘了。所以的确是“道之为名,所假而行”。给一个假名而已,并不是真的有“道”这么一个名字,你要是翻译成英语,那又会是什么读音?说不清的。
“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不管你是积极地去干事,或者是清静无为,不干这个事,你永远都是处在“在物一曲”这么一个地带上,很有限的。我们坐在这里,可以自豪地说,我即宇宙,宇宙即我;我是英雄,我是豪杰。其实你就是你,离开了你这个身体,离开了你的精神内容,还能到哪里去耍威风?威风不起来的。不论你怎么去用功用力,或者清静无为,虚静自化,你还是一个具体的你。在别人看来,你就是你,张老三或王老二,就是这么回事。每个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面都是很高傲的,但在别人的眼睛里面呢?
昨天王绍璠先生还说:“嘿,我这个是无上智慧啊,五万到五百万就是门槛费,就看你们舍不舍得。”我说,你是这样想的,别人未必就这样想。你认为你有无上大法,可以让人明心见性,别人却认为你在骗钱。连叶曼女士都说,老弟啊,你都快七十了,弄那些钱来干什么呢?你有你的看法,别人有别人的看法,这也是“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大方”就是大道,在大道面前,我们永远应该谦虚一点、卑微一点,哪怕你真的得了道,更要谦虚一点。
我们大家一起来感觉下,每个人都生活在每个人的人事圈里面,社会是以具体的个人为细胞、为载体而形成的关系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络,上下左右,呼啦啦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于是组成了社会乃至国家。原始社会时期,大家一起打猎,临近部落的要来抢我们的猪,抢我们的牛,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要抵抗,谁的力气大,谁就是老大,老大就当领导,原始的上下尊卑就出来了。有的力气虽大,但上了别人的套子,吃了亏,对方有智慧,会玩计谋,尽管没有力量,但也能当老大。慢慢地就形成了这些圈子,从平等的关系到了酋长、君主乃至帝王。
帝国的开国君主,大多从基层做起,带领部队打仗,通过艰难险阻战胜群雄,驾驭了这一系列的关系后,一统天下。他熟悉这些过程的运作,他的太子、太孙长在深宫,出于妇人之手,有的连皇城都没有出去过,他们知道社会的阴暗面吗?知道官僚机构里盘根错节的机关吗?当王子时可能也要学史书,识兴衰,看看忠臣列传、奸臣列传之类的。但学了也是书本上的,真正到社会上混过吗?自己的人事圈除了宦官就是宫女,平常连父皇都很难见面。父皇驾崩了,让他来当天子,又是一群宦官一群宫女围着,还多了一群后妃。每天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就这么几个小时听大家忽悠一下。他能够驾驭这个庞大的帝国吗?
整个社会是什么力量在运作?每个人的因缘关系都是很小的。你当了乡长就是乡里面的关系,当然现在的乡也不简单,在广州这里,我所在的这个乡镇就有二十万人了,不得了。给你一个县,你能驾驭得住吗?驾驭的是权力,你能够把这个局面控制住吗?哪怕一个县,也涉及经济的、文化的、道德的、生态的各种事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现在一个县衙门就有四大班子,还有工商、税务、公安、政法,这样那样几十个部门。一个县长能够熟练地把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理顺吗?实际上,好多人还是被动地在干这些工作,执行一些上面交代的、与当地实际完全不相干的指令。如今,各级衙门的公务往来,一些公务及政策指令,与县情未必相干,与市情未必相干,与省情未必相干,乃至与国情都未必相干,与社会未必相干,多是想当然的一些东西。以这个方式来执政,真的是很麻烦。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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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又回到生死问题来了,因为前面说了“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cú”。我们每个人实际上每天都在生死之中,晚上睡着了也可以说“死”了,早上眼睛一睁开,意识恢复,又“生”了,这个是小生死。而大生死呢?生从娘肚子里钻出来,死到火葬场里面去,这个是大生死。实际上,我们身体里的新陈代谢每分每秒都在进行。义务献血的宣传说,每隔半年左右,身体的血液就要全部更新一次,献几百毫升都没事的。当然,如果是我,可能抽100毫升就站不起来了。我们每一刻都在生死之间,佛祖说,生死在呼吸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只要气还在,还在拉风箱,就还活着。
生死跟我们到底是近还是远?晓伟兄的老太爷如今不安,也就面临这个问题了;伟菩萨的太太,已经解脱于这个问题了。“非远也”,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信息来来去去,有亲人的,有朋友的,还有更多不相干的人,但是很多人认为离自己很远,实际上一点不远。那天一位中山大学的朋友说,他的一位同学,三十多岁在北京一家医院发现了一个新的病毒,叫超级病毒,是他发现的,但争功的人很多,因为这个课题不是一个人在干,肯定是一个项目组都在干,也可能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成都几个地方都在干。为了这个“功劳”搞得他心力交瘁,之后就跳楼了。他才三十几岁啊,风华正茂、前途无量,说不定拿诺贝尔奖都有可能,却受不了人事上的折腾,于是跳楼走了。我们稍有闪失,很快就会进入这个状态,生死离我们一点不远,一百年后,在座的都不在了。一百年算什么?在宇宙中,在地球上,在历史中,一百年算什么?
不久前,我还经常在梦里感觉自己还在监狱里,我不是只判了十年吗?三十年都过去了,怎么我还在监狱里没放出来呢?有时又梦见当知青,这么多年没有去出工干活,农民该有意见了吧?我住的房子风雨飘摇,怎么做饭啊?我的那些被子、衣服、锅台破烂得不如乞丐,怎么生活啊?所以生死非远,真正弹指一挥间啊。想起我当年追随海灯法师、本光法师时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八年前在北京看见王绍璠先生,他还像金毛狮王一样威风,不可一世,昨天再见他已经垂垂老矣,上下楼都要人搀扶。所以我们要明白这个道理,“死生非远也”。
“理不可睹”,我们真的能够面对死亡吗?西方对死亡的研究,有最先进的摄像机、录音机,这样那样的探测设备,专门在危重病房里面研究,但是这么多的探索又怎么样?“理不可睹”。在生死关头,我亲眼见了好几位老人走的,本光法师八月十五,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月亮上顶了,头一扬走了。我爹走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看见他的瞳孔放大,不到几秒钟走了。生死就是这么一线,我们可以看见别人的死亡过程,但自己的生死一线,你能看得见吗?你能说得清楚吗?科学研究能把这个说清楚吗?
以科学来说,组成生命体的就是几大系统,如呼吸系统、神经系统、消化系统、运动系统、生殖系统、内分泌系统等,但这些是生命吗?在解剖刀、在显微镜下面,都是死的东西,从这些死的东西里面,你能组装出生命来吗?不可能的。所以“理不可睹”。怎么能说说道理就了生脱死了呢?佛教里面谈了那么多,道教里面也谈了那么多,炼内丹成神仙。这些只是理论上的存在,我们看见谁成仙了吗?我们看见谁念阿弥陀佛就到了极乐世界?也没有见谁从极乐世界里把绿卡传真回来让我们瞻仰?下了地狱的,我们同样不知道他们的现状。这一切是“可睹”的吗?
当年我在四川省佛学院上课的时候,讲中国佛教史。有一年南怀瑾先生派了他的几个弟子来,有李淑君老师、弘忍法师等,弘忍法师是比丘尼,现在仍然在南怀瑾先生身边任办公室主任。弘忍法师就问:冯老师,你在佛学院里讲什么?我说:讲中国佛教史。她问我怎么讲的,我说我讲课的时候,首先就问,大家都是学佛法的,知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众生平等,六道轮回吗?大家都说知道。我就说,你们看过《十殿阎王史》吗?大家说,没有看过。听说过吗?没有听说过。那么《三十三天史》《四大天王史》《兜率天宫史》,有谁看过?兜率宫是弥勒菩萨住持的天界,都知道这个名字,都知道它的历史吗?龙树菩萨到龙宫取《华严经》,其上、中二本都不是凡人的心力能够受持的,于是他只把下本十万偈的《华严经》带出龙宫,在世间流传。谁能把东海龙王史写下来?没有人能写。狮子的世界、老虎的世界,谁去写这个历史?为什么没有人去写?因为那不是我们人能管的地方。我们只知道中国史、世界史、科技史、思想史、佛教史,就是不知道《十殿阎王史》,不知道《四大天王史》。我讲到这里,弘忍法师笑成一团,说,冯老师,你讲得很有趣啊。
“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这个也是真话,不可睹也不可说。尽管死生离我们很近,就在我们身边,随时都可以看见,但是其中的道理,你未必真的看得见。
言之本也,与物终始
“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你要去参与这个事,要去解决这个事,或者是不料理它,都是“疑之所假”。“假”者,凭借也,这一切都是怀疑的根由。什么叫“生”?平时你“莫之为”,不管它,但当自己病了,发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你还是要想,我到底是生还是死?现在为什么算命看相的那么风行?就是想解决这些疑问。尽管一切都是“疑之所假”“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这一切凭借的都是什么?都是因为心里有对生死的疑惑,想探讨生死的奥秘。你去研究死亡,学佛法、学道家的有关生死的理论并参与实践,修破瓦法,修道教的内丹术,出阳神,丹熟了就可以飞升了。但真的有这个事吗?你还是“疑之所假”嘛。“莫之为”,自然而然的,你管它干嘛?你本身也是一个疑之所使然,“疑之所假”就是疑之所使啊。
“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本”是什么?父母是本,父母的父母是什么?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是什么?你要查生之本,那么“其往无穷”,脑袋算晕了也算不清。算到我们的祖宗是猴子,猴子的老祖宗是鱼,鱼的老祖宗是条虫,虫的老祖宗是浮游生物,总之都说不清楚。所以“吾观之本,其往无穷”,真正有无穷无尽的原因。那么“吾求之末”,我们的未来、未来的未来又是怎么样?“其来无止”,我想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又是怎么样?说不清楚。我们都在六道中轮回无期,我们的上一生到底中了状元还是当过皇帝?还是下了地狱?我们上一生的上一生、上一生的上一生的上一生是什么?有的人不是喜欢宿命通吗?经常称自己可以看见前生后世,你多问他几个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了。谁能像佛祖说到前世、前世、再前世,佛祖对自己的前世如数家珍,就像在档案馆里面放的档案一样,清楚明白。那个是佛祖的本事,众生都不具备这样的能耐。
佛源老和尚走了,愿炯法师说,师父已经转世了,在美国一个富贵人家里,好得很。佛源老和尚真的到美国了吗?又有人说不在美国在北京,又有人说在湖南,反正说不清楚。现在有“神通”的人多,有的人看见老和尚分身亿万,这里有化身,那里也有化身。就算你说准了,那他的下一生、再下一生呢?所以“吾求之末,其来无止”。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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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言可意,言而愈疏。”这些“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的东西都“可言可意”。我们天天都在说道,天天心里面都在想道,经济状态怎么样?发展情况好不好?都是处在“可言可意”的状态,有的事情我们可以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谈谈自己的感觉,但是“言而愈疏”,越说越远。现在国务院对经济走势拿不准,这两个月光是中央工作会议都已经开了好多次,并且是连续地开,最近的一次前天才结束。现在的调控非常艰难,中央出政策,最多是银行的贷款投入方面有一些新的规定,但对整个社会、整个市场是有区别的。这些政策,对民营企业有影响吗?立中兄,你受不受影响?中央再发十万亿,或者不发,对你能有多大的影响?晓伟兄,你又受不受影响?中央政策怎么搞,对地方政府、对国有大型企业可能会有一点影响,对一般的、汪洋大海一样的小企业、小经营者能有多大的作用?
所以,“可言可意,言而愈疏”,许多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大道,是“可言可意”的吗?我们越是要去把握它,越是把握不住。这就如《宝镜三昧》里面说的“夜半正明,天晓不露”。什么意思呢?我们睡着了,意识阀门关闭的时候,大道和我们同在,就在我们身上大放光明。但醒来念头一动,要想去寻找大道,去捕捉大道的时候,大道在哪里?一脸茫然。越说越说不清,越说越糊涂。还是一句老话:苹果放在这里,请艳霞说说这苹果是什么滋味?你多说几遍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都糊涂了。这个是没法说的,只有舌头知道,不是语言所能说清楚的。关键一条就是“言而愈疏”,本来是可言可意,苹果什么味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吃了苹果就知道苹果的味道,你肯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可以说。但你一说,就落入了这么一个必然的“言而愈疏”的境地,越说越远,越说越不是那么回事。
大家要明白,对佛法的修行也是这样,对真理的追求也是这样。为什么很多的人要向善知识学习?善知识的东西是能够复制的吗?没法复制,就像昨天王绍璠先生说的:“我以前跟着南老师,总是太迷信他了,太迷信就上当受骗。”我说,我就比你好一点。我下乡当知青时在海灯法师那里,很崇拜,但是我没有去迷信,海灯法师的一些弱点我清清楚楚。本光法师,那可是我接触过的佛教界中第一智者,他老人家那个敏捷、那个智慧,没有比他更高明的,但他的弱点,我一样看得清清楚楚。贾老,还有佛源老和尚,都是菩萨级的,但菩萨也有不足,一样地看见他们的一些不足。看见这些不足,并不是说别人就不是菩萨了,而是提醒自己千万别去犯这些毛病。很多人就是模仿秀,就像云门寺有的法师,要模仿佛源老和尚,能模仿吗?没法去模仿的。没有人可以把佛源老和尚真正的精神复制下来,表现出来的反而是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我对王绍璠先生说,我跟你是不一样的。第一,我没有你的王公贵族身份,纯草根出身,底层民众,本来就不高贵。第二,我没有尚方宝剑,你是南老的徒弟,我只能小心谨慎过日子,随时反省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去犯错误。第三,圣人门下是非多,佛源老和尚那里也是,谁都说老和尚对自己最亲,老和尚对自己最好,互相之间还要攀比,没有在道上去领会,而在攀比这些关系,想把老和尚据为己有。藏区来的活佛也一样的,到广州、到深圳、到珠海,你看那些供养者,个个都像抢人一样地抢活佛,从机场就马上接到自己的别墅里面去供养,切断活佛与其他徒弟的联系。
这里面的是非太多,我早就看破了这个,自己也不立山头。我和大家的关系,就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我在成都遇见几拨要来拜师的,我说别拜师,但他们坚持要拜,我只好收了两个徒弟,结果拜了师后连电话都没有了。在没有拜师之前,天天来黏着你,崇拜你。热情过了以后,找都找不到,把我气得要死。以后遇见这些热爆爆的、激情万丈的人,我就冷处理。我知道,现在到我这里来的,即使是真情感,离开以后也就忘记了,明天更忘得干干净净了,明年以后就更干干净净。所以,我不看重这个,有缘的自然会来,不一定需要拜师,这个是因缘,要把这些看破。
“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我们要把这些话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去看,放在我们精神的方方面面去看。对于学道的,也可以用这样的语句去加以勘验,这真的是金刚王宝剑,是泄露了天机的语言啊。
死生不可睹,也不可说
“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cú。”这是什么意思?生是谁管事?道在管事。死是谁在管事?也是道在管事。既然是道生之,谁可以制止它?忌,就是不让他生,小孩不许他从娘肚子里出来,要送回去,能送回去吗?所以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要死的人,是道要他死,你能阻止他死亡,你能阻止大道不让他死吗?要生的,不能阻止它生。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野草开始发芽,你能阻止得了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呀。我们讨厌蟑螂、老鼠,天天在消灭它们,但能消灭掉吗?老鼠板子、老鼠夹子、毒老鼠药那么多,你能治得完吗?这么多政策法令要惩治贪腐,要铲除社会的阴暗面、罪恶面,要治理黄赌毒,搞了这么几十年,被双规的越来越多,黄赌毒也越搞越厉害了。
所以“未生不可忌”,对于新的生命、新生事物,你能去制止它,不让它出现吗?不可能吧,它出现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已死不可徂”,希特勒已经死亡,你要想阻挡他的第三帝国灭亡也是不可能的。你能阻止苏维埃联邦解体吗?不行。罗马帝国、大秦帝国,乃至于大清帝国,你能阻止其灭亡吗?不能,阻止不了的。作为一个社会形态,“已死不可徂”,作为一个自然的生命形态,生老病死既不可“忌”,又不可“徂”,为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大道的运行,都是大道在其中起作用,所以我们没法去管它,这是非人力所能干预的。生命现象只有上帝才能去操这把刀,老佛爷可能都不愿意操这把刀,他把这一切都归于共业,归于“缘起”,和我们毫无相干。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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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怎么谈佛法,都是错
“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如果我们要去分析,“精至于无伦”,精,就是精细,我们叫微观世界,我们可以测算一个细菌、一个病毒的尺寸,如今也能够测量一个原子的尺寸。但是我们能不能够测量一个夸克的尺寸,一个电子的尺寸,或者一个中微子的尺寸呢?如果中子、中微子都还可分,用庄子的语言来说:“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既然是一个物质,是一个形态,那么永远都可以分,中子也可以分,通过高速电子对撞机,把中子击碎成各种粒子。所以“精至于无伦”,想度量化,但极细极微的怎么度量化?有的东西没法度量化。
当年苏东坡去见玉泉承皓禅师,听说禅师的机锋、禅机厉害,他就微服私访去见禅师。承皓一看他大胡子,又是富态相,就问他:“长官高姓?”苏东坡说:“姓秤,专称天下老和尚舌头的秤。”玉泉和尚振威一喝,然后对苏东坡说:“请问长官,我这一喝重多少?”苏东坡一下就答不出来了。声音怎么有重量?这些也是“至精至微”的,不可能去度量化,不可能去把握它。当然,如今可以用“分贝”来度量声音了;也可以用“焦耳”“马力”“瓦”,乃至“电子伏特”等对不同的能量进行度量了。
“大至于不可围”,极微小的不可能去度量化,无量大的也不可能去度量化。一棵树,可能是一人之围,或两人之围;世界上最粗大的树,十多人也围不住。地球得多少人手拉手才能围住呢?以前大地是没法去计算的,现在可以计算了,地球一周也就是四万公里,但是天能计算吗?天不能计算。当然现在不得了,科学家说宇宙的半径大约是137亿光年,但是这个尺寸是个函数,每一年还要长一光年。现在又有新的说法,宇宙大爆炸不是一次,现在微波辐射看见了几个同心圆,说明现在的宇宙大爆炸是基于以前若干次大爆炸之后的。如果这样计算,至大真的“不可围”。当然,天大、地大,道更是无边无际,无法去度量的。所以,“大至于不可围”。
“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大公调就说,不管是“或之使”,你要去入世、去发挥人的积极性,还是“莫之为”,放弃一切作为;对自身的、社会的、宇宙的,不管是用力还是不用力,都“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任何具体的论说,都会有失分寸,都会形容不当或者范围不当。什么是宇宙的中心?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后来有人认为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科学发展证明日心说也是错误的。到底宇宙的中心在哪里?没有中心。如果没有中心,那么宇宙大爆炸的原点是不是中心?好像也不是,宇宙是在均衡地扩张,就像一只吹胀了的气球,越吹,距离就均衡地拉大,中心点在哪里?没有中心点。以前说这样真理,那样真理,孔子的话是真理,万世师表,后来变成孔老二,打倒孔家店,现在又全世界建孔子学院。我们真的说不清楚,你要谈具体的物,“物而终以为过”。
我们谈佛法,无论你怎么谈,老禅师都说你错,无论你怎么去理会,都是一个错字,没有办法。想一想我们身边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把握,也是这样。这几天哥们儿还豪气十足,过几天又刁钻得不得了。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有变化的,感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感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不好了。
前面我们讲过“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其实每天都在自化之中,今年不正确的,说不定是以前正确的;去年正确的,未必今年正确。社会在发展,每个人都在进步,今天以为是的,明天未必以为是。角度不一样,看问题就不一样。我现在从正面看,素闻是这个形象,晓伟从侧面看,又会是另外一个形象,明辉从背后看,还有一个形象,哪一个是素闻的真形象?所以,怎样全面地来看?现在提倡全息化,但谁又能掌握全息呢?立山兄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你看事情的角度和部门经理不一样,和下面打工的看的又不一样。同样一个事情,每一个层面的感觉都不一样,他的判断、他的结论都不一样。这个不一样和不一样之间,难免有一些矛盾,有一些冲突,你怎么去协调?从来也没有一个方法能把这一系列都协调好。
“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具体来说,人们往往是过而不当的。我看见这盆花,五彩缤纷的很漂亮,但也仅仅是我们的视觉而已。狗是色盲,没有颜色的感觉,它看见的花就是灰色的。对于物理学家来说,这盆花也就是光谱而已,光谱就是光波粒子流。如果把花数理化、图形化,也就是曲线图片而已,这些曲线有颜色吗?没有颜色。颜色是我们人的视觉,是对不同光波波段表现出的主观感觉而已。所以要去论说,就“终以为过”。
“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我们要去用“使”,哪怕是在科学研究上或者事业上,我们都要去努力,积极地用“使”,积极进取,这个就是实实在在的“使”。“使”未必不对,该干的事应该去干呀!但“实”了难免会异化,“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那么就“莫为”,什么都莫为,想都不想,看都不看,更别去干什么了,这样的“虚”,也“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到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那是什么呢?你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如果我看见了,有眼耳鼻舌身意,有色声香味触法,这是实在的,但这是他吗?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的那个东西又是他吗?也未必是。
夜半正明,天晓不露
“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什么是“有名有实”?我说这是茶杯,不锈钢保温茶杯,这是实,实实在在的;有名嘛,叫茶杯,又有物。“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有个具体的东西放在这里。
“无名无实,在物之虚。”我们想一个“无名”又“无实”的东西,大家想一下,能不能想出来?乐乐你想一个说说。乐乐回答:“说出来的都是有名的。”只要是物就不是虚。《易经》里面有一句话:“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大家好好琢磨琢磨,“形而上”,就是“无名无实”。我们说道是“无名无实”的,《道德经》里说:“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就是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因为不好说,勉强取了一个名字叫“道”。实际上哪有“道”?在宇宙中,在大自然中,在生命中,感觉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幽幽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个主宰,总有那么一个力量的存在,它是什么?给一个名字就叫“道”。这个“道”是什么?它是形而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道德经》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这也是形而上的。“形而下”的都有名有实,有具体的一个存在,所以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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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鸡与鸡之间的叫声,你能听懂吗?狗与狗之间的语言,你能听懂吗?《齐物论》里面说“其以为异于 音”,小鸡快出壳时,它在鸡蛋里发出的声音,你能听懂吗?它发出的声音,肯定是它思想和情感的表达,但它的表达,就是大智慧的人,也未必听得懂。兽语、鸟语,一般人是听不懂的,现在很多生物学家,包括动物园的饲养员,以及那些毕生和动物打交道的人,都未必能完全读懂动物的语言。
动物的语言是“其所自化”,每一类生命都有它自己“物化”的规律和“物化”的内容。人与人之间还常常彼此都不能懂,何谈懂得动物的语言呢?《秋水》里有个著名的故事——濠梁观鱼,可以结合这里的内容来感觉一下。庄子和惠施游于濠梁之上,见白鲦tiáo鱼出游从容,庄子感叹道,这些鱼好快乐呀。惠子听了后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这里,庄子已经谈到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西方语言学派也谈到这个,并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聋子的对话”,很少能够心心相印,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我也经常说,语言表达出来的内容,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内容,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或者是不愿意表达的,也或者是不可能表达出来的。表达出来的,都是能够见人的。而隐私、动机、阴谋、贪欲这些东西,是不好也不能直接暴露出来的,要经过包装才行。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尚且那么麻烦,那么困难,鸡鸣狗吠,其他众生的喜怒哀乐、需求与烦恼,我们能懂吗?能沟通吗?不能。所以庄子说“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关键就是“自化”。我们的生命自有其轨迹,精神也自有其轨迹,这个轨迹都是“自化”。为什么叫“自化”?就是不以我们的主观意识为转移,我们根本没法把控它,我们的情绪谁能把控?五脏六腑的运化能去把控吗?自己的命运能把控吗?
身心解脱也要顺应自化
昨天王绍璠先生来看我,他说我是他见到的朋友之中,最能把控自己情绪的一位。他所见到的朋友,有好些比较放肆,比较张扬,我把“雌”守得好,他们都很“雄”,都有狮子精神。我回答说,学老庄的,不养柔雌之道怎么行?老子说“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学道的人一定要知道这个地带。“知人者知,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王绍璠先生没法自胜,自己战胜不了自己,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情绪一来,天王老子他都是不认的。
打禅七时,他的惯用方法是:上来就是痛批一通,先清“佛毒”:“你们学佛的人全都糊涂,你们就是中了佛的毒,释迦牟尼被你们神化成什么样子!”其次清“南毒”:“南老师的东西好,好是他的,不是你们的,你们成天傻乎乎地跟他搞,你们是不是南怀瑾?不是南怀瑾就别学他,要把自己的东西找出来,到我这里来,首先就是要给你们消毒。”我对他说:“打禅七是要言语道断,把所知障弄干净,但是来的人是不是老参呢?好多是初来乍到的,有些还没有学过佛,直接用截断众流的方式来对待行吗?不行的。”所以昨天我就跟他说:“你跟着南先生泡了十多年,才泡出你现在的一点点。你是‘任我行’‘东方不败’,是‘超级禅师’,别人是吗?能七天开悟吗?”
他以那种方式打禅七,哪座寺院、哪个和尚敢请他?他见了谁都骂,佛祖也骂,方丈也骂,谁愿意和他打交道?他后来又与北大、清华打交道,因为这些学校对南先生都是尊敬的,所以愿意和他合作,但受不了他打禅七时横扫一切、打天骂地的风格。这么多年来,在网上骂他的人不少,有的骂得一塌糊涂,说他骗财、骗色,这样那样的。关键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驾驭不了身边的环境。这么多年来,不时有新人跟着他,老的基本上留不住,跟在他身边的不多。真在他的身边,是受不了那折腾的,无论怎么都挨骂,谁受得了啊?他枉自花了二十年的工夫,现在反而把身体搞垮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承认王绍璠老兄的“杀人刀”比我强,我没他那个精气神,但只用“杀人刀”不行,还得有“活人剑”相匹配才行。没有“活人剑”,“杀人刀”就是虚的,不起作用的。他老兄虽然把“杀人刀”用到极端,但效果呢?
(注:王绍璠先生在这次见面后于次年去世,我写了两首偈子送他,其一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广难封,冯唐易老。放眼目中无人,如今音信杳杳。似草草,是了了?明月满身何处讨。”其二:“日面佛,月面佛,非关笑亦非关哭。棒折喝消人何在,唯见灯影说恍惚。屈,屈!风吹碧月摇疏竹。”)
什么是“自化”?王绍璠先生也是“自化”,不能驾驭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仍然是随业流转。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样的“自化”之中,修行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使身得解脱、心得解脱。如果你没有真正达到解脱,那么你就只能被动地自化。如果你真的解脱了,身和心都解脱了,还是要主动地、自觉地顺从这种“化”,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去抗拒“自化”。佛祖要入涅槃,他也没有拒绝“自化”,也没有说要活三千岁,再活五百年。得病了的不让得病,老了头发不让它变白,这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我们能以我们的主观思想把猴子变成人吗?让狮子、老虎都吃素吗?不可能的。当然,我们现在能够搞基因工程,搞转基因食品,以前一二百斤一头的猪现在能长到五六百斤,但长得再大,猪还是猪,不可能把猪变成大象,把猪变成河马。另外一点,再伟大的人物,哪怕是宗教领袖、帝王将相,也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想当然去为所欲为的,叫“卤莽”,都会碰得头破血流,在历史上留下笑柄。
对自然,我们不能“读其所自化”,对社会,我们也不能“以意其所将为”。自然永远都有自然的路,并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我们身边的环境、具体的每一个人都在“自化”之中。这两天袁姐姐给我提意见:“人家素闻要出家就出家,不嫁人就不嫁人,你老是要操那么多的心,好像女生没有嫁人就不对,你不是常跟我们说,人各有各的因缘,不是一定要成家才好。”这个也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化”之路,因缘就是因缘,没有办法的,佛祖说,因缘不可思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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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讲积极投入,还是清静无为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季子莫为,接子或使
大家都说,冯老师这次讲《庄子》,和以前不一样,节奏放慢了。我现在对《庄子》是越讲越有感觉,有些入细入微之处,比以前还有感觉。这也是我将《庄子》一篇篇讲下去的信心由来。
昨天王绍璠先生来看我,说:“某公现在也在出有关老子、庄子的书,还有《论语》方面的书。他出什么鬼东西?不行。说到讲庄子,南老师的都不行,都应该一把火烧掉,只有你老兄讲得可以。除了庄子本人,现在没有一个人超过你,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说:“你老兄别捧我,我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王绍璠先生只比我大六岁,但看起来比我大二十岁,上下楼都得要人搀扶,坐在沙发上都起不来。我见他衰老成这样,对他说:“老兄,你可要养命保命啊,要养静气,别这样耗。打禅七是很累的,一天十个小时都要侍候大家,累死了。我可不敢像你这样搞,若像你这样,我不到三天就会躺到医院里了。”他以前非常精神,眼神都像金毛狮王,讲话如狮子吼。他是蒙古人,他老爹是蒙古王公,阿拉善左旗人。他以前那么健壮,但现在已经被衰老疾病纠缠得不成模样了。
我还对他说:“南老师现在九十多岁了,动作都比你灵便,每天打太极拳,还可以把腿拿到脖子上来,你现在像什么样?你说你超过老师了,这个你就超不过。学道的人,应该保得住精气神,不能把精气神都耗了。每天打七,就是给我五百万我都不干。我现在保命第一,首先睡好觉,有精神的时候说点话,没精神就不说话,我就像乌龟一样,经常缩在屋里不动。”他说:“看来我也要学乌龟才好。”他最近大病了一场,现在低压都是130毫米汞柱,病了以后就大伤元气。实际上不是最近才大伤元气的,他是一个亢奋的人,总是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打七那几天声嘶力竭,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有些人就服这些,喜欢这些。一是他名气大,打禅七比谁都猛,啥话都敢说。第二,他是南怀瑾先生的大徒弟,20世纪80年代回大陆来,乘着南怀瑾热,很多老板、学者也捧他,见不到南先生,能见他也不错。
后来,南老师要赶他,想让他离开大陆,但他赖在大陆不走。南怀瑾先生写了一封绝交书,布告天下:王绍璠不是我的徒弟,借佛敛财,打着佛教的招牌骗吃骗喝,他的一切行为和我无关。2002年,我到保定他家里去,看见他把南先生给他的那封信,放得很大挂在墙上。我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挂出来?他说,打是亲骂是爱,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这样。如果我和他没有关系,他会这样写吗?
我在这里说了王绍璠一大堆事,就是为了引出《则阳》最后的这段议论。《庄子》里这样大段的议论不多,《齐物论》是“论”,论说是分若干部分的,里面也没有这么长篇的议论,只有《秋水》里河伯和海若的一番对答比这段还长。这里的少知与大公调的问答,可以说是《庄子》里面第二长的议论了。上一次讲了三分之二,这一次我们争取把它讲完。
下面这一段,谈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
季真和接子都是齐国稷下学宫的两位学者,当时齐威王在齐国首都临淄的“稷下学宫”广招学者,礼贤下士。在前,孟子到那里待过;在后,荀子也到那里待过,荀子当时是“最为长者”。这是战国中后期的文化盛宴,没有“稷下学宫”,就不会有先秦时的百家争鸣。只可惜齐湣hūn王虚骄自大,灭宋破燕,“卤莽”于国事,得罪于诸侯。燕昭王筑黄金台,招揽乐毅等天下豪杰,联合诸侯一举破齐,使齐国的国势从高峰跌入谷底,“稷下学宫”也因之而衰。其后齐襄王虽然也加以恢复,尽管有荀子这样的大学者参与,但与衰落的齐国一样,再难复往日的盛况了。“稷下学宫”在战国中后期共存在了一百多年,相当于印度的那烂陀寺,只可惜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中国这样的学术机构和学风从此消失,这可是中国历史文化最大的遗憾啊。季真和接子的具体思想,我们如今已经看不见了,在先秦典籍里面,也没有他们的具体著作,只有《庄子》这里保存了一点点而已。
少知也不简单吧,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他又继续问:“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季子提倡“莫为”,有道家的感觉,“莫为”,就是什么事情都放下,不管是个人的事,还是家庭的事、社会的事、国家的事,都别去参与,别去操心劳神,大家都清静无为,无为自化。而接子则提倡积极用事,“或使”,就是要在生活上、工作上积极投入,积极参与。
这两家的观点,一个比较出世,一个又积极入世,看起来是完全相左、互相矛盾的,少知不解,于是就问:“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现在人们讲“情商”“智商”,“孰正于其情”,从人的情志上来讲,从社会认可的习俗上来讲,哪一位讲得正确?“孰偏于其理?”哪一位在理论上有所偏失而不完满?我们看,在战国时期就有这样的议论了,了不起啊。这样的观念,在中国两千多年里一直都存在,包括现在。今天然君兄来得早,也提到了这样的问题,她准备过了春节就打退休报告,以前是“或使”,明年以后就“莫为”了。在事业上虽“莫为”了,但在学业上,或者说是学道之路上还是要更加有为。天彤从商战里面“莫为”了,以前是很着力的,现在把重心转移到家中了。实际上,大家经常都处在这个十字路口,我也处在这个十字路口,本来说今年回家后,就告一段落,休息休息,但现在我又举棋不定、优柔寡断,不知如何是好。“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调下面的回答很高明。
你能听懂鸡鸣狗吠吗
大公调回答说:“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我们每天都可以听到鸡鸣狗叫,鸡鸣并不仅指公鸡打鸣,母鸡也可以叫,小鸡也在叫。狗吠,大狗叫,小狗也叫,母狗叫,公狗也叫。鸡和鸡有语言交流,狗与狗也有语言交流,但你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吗?一般来说,狗对主人的叫声,对陌生人的叫声,以及恐惧害怕时的叫声,我们是听得出来的。我当知青时,农民家里都养有鸡,天上有老鹰飞过来,田里干活的妇女马上就吆喝:“老鹰来了,老鹰来了。”也怪,鸡也听得懂人的语言,只要人这么一叫,所有的鸡马上就逃回鸡舍了。当然这是条件反射,听到主人呼唤,无论在田边地头,还是在林盘(有树林、竹林的村落)里,鸡们都会躲进鸡舍的。
有一年过春节,我的邻居在高原上抓了一只半岁大的小老鹰回来,准备煲汤,这位邻居用一根铁链子把它拴在木桩上。那时过年家家都有大红公鸡,其中有一只,大概七八斤重,红冠子,很高大。它常在院子里来回巡视,还有一大群母鸡围着它转。这天,这只大公鸡雄赳赳地过来了,看见木桩上的小老鹰,就去啄它,小老鹰头一偏,让了一下。大公鸡不服气,又上前去啄,几次下来,小老鹰突然脚一蹬,腾空而起,那个翅膀一展开,一米多宽。大公鸡的叫声马上由亢奋变成惊恐,立马就逃之夭夭。这种惊叫的声音持续两三秒钟后,所有的大鸡、小鸡、公鸡、母鸡全都躲进了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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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这一切是事物的本来面目,天地万物是那样的,生命也是那样的。社会的意识形态也好,社会的事相形态也好,都是那样的。
“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这样的现象,政治家也好,哲学家也好,思想家也好,已经说得够多了。大家的智慧、大家的知识所能达到的这么一个地带,已经是尽头了。什么叫“极物而已”?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概念,都有它的规定性,这个就是《易经》里所讲的“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我们一定要“知至”。这个“知至”就是在它合理的、本性的半径之内,超过了这个半径,就不是它了。画条蛇容易,如果添了几只脚,就成了蜥蜴。所以,概念有概念的规定性,老虎就是老虎,狮子就是狮子,生命就是生命,这些就是“言之所尽,知之所至”,但又不超越这个半径。当然,神神怪怪的事情,疯疯癫癫的事情,就不在规定性中了。“极物而已”,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一定要合乎它的逻辑,要合乎它的性能,别去超过这些东西,自己附会一些、添油加醋地去乱搞。佛法为什么强调别打妄想,因为你打妄想,就超越了你现实的因缘,是不切实际地浪费你的生命,浪费你的精神,误导你的生命,误导你的精神,这些就叫妄想,这些妄想都是违反“极物而已”的这么一系列东西。
不随其生,亦不随其灭
“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这几句话非常重要。“睹道之人”,真正悟道的人,不随这一切生灭。昨天、去年,过了就过了,纠缠得住它吗?明天、明年,该来时就来了,还需要去问个为什么吗?所以,我们对事物的认识,首先要不妄测未来,同时也不去攀缘过去,这是我们用心的一个基本原则。未知的就承认它未知,不能对未知强行所知。
禅宗有个公案,五代时有个僧人到四川,请教大随法真禅师说:“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在历史的火焰之中,大千世界都烧光了,坏了,成、住、坏、空嘛,任何事物都会进入到坏和空的环节。“这个”,就是真如自性会不会坏呢?大随法真和尚就说:“坏。”这个还是要坏。“恁么则随他去也?”“随他去。”这个和尚也是一个老参了,佛说真如是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垢不净的,怎么会坏,还要随它去呢?他不认可,觉得这个老和尚疯癫了、痴呆了,没有正见。听说安徽有个投子老和尚见地高卓,于是就到安徽投子山,向投子和尚请教。
投子和尚问他:“你从哪里来的?”“从西川大随来的。”“大随和尚有什么开示?”“哎呀,别谈那个大随和尚了,我问他:‘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大随和尚说:‘坏。’我问:‘恁么则随他去也?’他说‘随他去。’您看这个话怎么行啊,还是老修行,一点见地都没有。”投子和尚一听这话,马上就向着西方礼拜说:“西川古佛出世,汝速回去忏悔。”这位大随和尚不得了,他可是古佛应世,这样的真谛,别的人是不知道的,这可是无上开示,真正的佛法,你赶快回去忏悔吧。
当时是北有赵州,南有投子,投子和尚是与赵州老和尚齐名的。这个和尚想,连投子和尚都说大随和尚是古佛出世,大概我是误解了,没有领会大随和尚的禅机,既然投子和尚让我去忏悔,那我就赶快回去忏悔吧。于是,这个和尚从安徽投子山又跑回四川,到那儿一看,大随和尚已经圆寂了。哎呀,很可惜,错过了真佛。于是他马上回到投子山,想要再参,结果投子和尚也圆寂了。就这么一句话“坏不坏?”两位菩萨都入灭了。“恁么则随他去也?”就是这一句话,从四川到安徽,再从安徽到四川,又从四川到安徽,跑了几个来回,真的是“随他去”了。
庄子的这句“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活脱脱与这公案一样。你要抓住大随和尚说的“坏”“随他去”,也错了。后来到了宋朝,有人问著名的龙济绍修禅师,也是提这个问题:“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还坏也无?”龙济绍修禅师就说:“不坏。”“为什么不坏?”“同于大千。”那个人就愣了,这个公案已经有定论了,你怎么能够这样回答呢?
其实,马祖早就玩这个了,他经常说“即心是佛”。于是整个丛林都说即心是佛。马祖就想,这些人揪住我一句话怎么行。后来有人又去问马祖,是不是“即心是佛”?马祖说:“非心非佛。”那人马上愣了,老和尚前几天还说即心是佛,怎么现在又说非心非佛?所以,不能教条主义,不能当录音机,自己一定要有主见,有见地。没有自己的见地,那是不行的。
“随其所废”,废,生灭,理解起来很容易,但要把这里面的深度好好挖一挖。大道也不会停留在“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这么一个状态上。佛源老和尚如今在哪里?转世了吗?有位老法师曾说,佛源老和尚如今已转世在美国,而且言之凿凿。小袁知道,某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到我这里来,据说他“神通广大”,还知道某位大“呼图克图”认证的活佛哪些是真的,哪些是错的。六祖菩萨如今转世在哪里他也知道,说是就在广州某一个地方。我就问他,我是什么转世?他说,冯老师是白文殊化身,把我捧得很高,我却觉得他是犯神经。
有的人很傻,对于未来一定要去追个究竟。我这个杯子坏了,坏了以后又到哪里去?废品站。废品站又要送到哪个炼钢厂去回炉?后来又变成了什么东西?要去追这个,无穷无尽。西施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哪里生出来的?你要去无限地追问,她有她的父母,她父母的父母呢?那就分支分叉,无穷无尽,比“歧途亡羊”还麻烦。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上一辈的父母,再上一辈的父母就是平方的平方,你去计算真的算不过来。所以,一言以蔽之:“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
对那些搞神通、搞宿命通的,这两句就可以把他们打发走。你能怎么样?你还能看见四代以上?一百代以上?一千代以上?一万代以上?威音王以前?盘古开天地以前?你还能去“随其所废,原其所起”?你还能想尽未来际是怎么回事?你能管那么多?所以,从现在做起,从我做起,才真的是实在的人干实在的事,把握住现在才是明白清醒的人。
“此议之所止”,真正的聪明人,真正的贤人,真正见道的人,在这里无话可说,真的无话可说,连说的念头都没有。就在这里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啦。天地自然运,圣人自然用,你管那些干什么?过日子就好,等会儿我们就该吃中午饭啦。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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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欲恶”,就是欲望,也就是好恶,有所好必有所恶,有所取必有所舍,“去”就是舍,“就”就是取嘛,取舍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来的。“桥”是联通,因此而起。我们想一想,我们的动机从哪里来?我们的行为从哪里来?我们的发明创造从哪里来?生产从哪里来?人类社会,大自然又怎么来的?万事万物怎么来的?都在阴阳的推移之中,在四时的代谢之中,大道无所谓好恶,该产生的就产生了,该消失的就消失了。道家学说虽没有像佛教那样谈缘起,实际上这一切也是在谈缘起,缘起的内涵就在里面。
“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在生命体里面,总是一雌一雄,生命才能得以延续,得以形成一种绵绵不绝的常态。有些低端的生物,比如细菌、单细胞的生物,没有雌雄,是自我分裂而繁衍的。昨天看《动物世界》有一种生物叫水螅,一般是雌雄同体,它的繁殖方式有两种,通常是无性生殖,也就是身体上长出芽体,它也可以有性生殖。蚜虫也像水螅一样可以无性生殖,这些动物的等级都不高。植物就更简单了,弄片树叶,培养细胞组织就可以长出来,现在的“虫草”也可以细胞培养,人参也可以细胞培养。弄点人参的细胞组织放到试管里面培养,人参苗就出来了,等根和叶出来后就移栽到山里面,或者大棚里面去种,一年后去掉大棚,三年后就大丰收了,这些就是无性繁殖。在自然界里面,无性繁殖的一般是低等生物,高等的生物离不开“雌雄片合,于是庸有”。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这些就好理解了,这里说的是一些社会性的东西。1949年以前,国民党时代的官僚士绅、上层人物很荣耀,共产党执政,无产阶级翻身,贫下中农翻身,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就成了“地富反坏右”,一下就从“安”变成了“危”。在阶级斗争年代,哪些人得安,哪些人得危?“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又是谁得安,谁得危?在改革开放中,在市场经济里,谁又得安,谁又得危?安的因素是什么,危的因素又是什么?福的因素是什么,祸的因素又是什么?有的人因祸得福,有的人因福得祸。今天突然得了一个大红包,拿着很欢喜,明天纪委找上门,问钱是怎么来的,请君入瓮就完了。就剩下痛哭流涕,辜负了党的培养,辜负了党的信任,等等。怎样使我们认识“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的道理?明白了其中运行的规律,就能使我们自己持盈保泰,守住自己的安全半径,这个非常重要。总之一句话,吃不得的不吃,拿不得的不拿,摸不得的不摸,说不得的不说,才能使自己在安危福祸之中,稳坐钓鱼台。
“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我经常说,我们干事一定要分清楚轻重缓急。“轻重缓急”这四个字非常简单,但是在工作上要把它用好,的确不那么容易。有的人正事不做,急事不做,整天就去玩鸡毛蒜皮、不相干的事,玩得津津有味,结果真正的大事情一来,麻烦事一来,就毫无招架之力。我们料理自己的生活,料理自己的工作,关键就是这四个字:轻重缓急。重的事、急的事一定要好好料理;轻的事、缓的事、可为可不为的事就不必去为;可干可不干的事就不干,放在一边也不伤你的筋骨,对你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哪怕是重的事,若不急,也没必要及时去料理。军凯的老板下了任务,明年要完成三个亿的销售,不能说明天就去完成两个亿,还是要在整个一年的过程中去完成任务。这个任务很重,但并不着急。如果是今年的任务,到了年底还没完成,这两天你就会着急。我们一定要分清轻重缓急,使自己在日常的工作里料理好去就、取舍。
“聚散以成”,什么事情都是有聚有散的。投资是散,把钱投出去,赚了钱就聚了,成了。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成了,等一会儿下了课,大家就散了。任何事情都在聚散之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亲家也不聚头。聚散都是缘起,有缘则聚,缘去则散,要看破这个。我当年在本光法师那里,他警告我们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流连光景。”认识一个朋友,感觉很舒服,恨不得天天都泡在一块儿。泡一天舒服,泡一个月也舒服,可是泡一年、两年再看呢?在酒席上,大家都是朋友哥们儿,意气相投,发财发财。酒喝多了,麻烦就来了,砸碗砸杯子,说不定酒瓶子都会砸到头上。在一定的场合之中,见好就收,别黏黏糊糊的,老是舍不得分手。舍不得分手时,不好的因素就开始抬头了。你若能及时抽身,看破了“聚散以成”,聚就在这个份儿上,散最好。若是舍不得散,就麻烦了。
“此名实之可纪,精微之可志也。”大家知道,不论是安危祸福,缓急聚散,乃至于四方之内,六合之内,万物的生起,事情都是有起因的,都有其实,都有其精,都有其微。通过我们的思维,通过我们仔细的观察,都可以把它记载下来。哪怕是至精至微的东西,通过我们的体验,通过我们的感受,也可以把它们记载下来。不然文化从哪里来?科学从哪里来?宗教从哪里来?都是可以记载下来、确定下来的。
千万不要打妄想
明白了前面的道理,我们就要遵循“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就要顺时运而为。《国语·越语》里,有一篇《范蠡论持盈、定倾、节事》,有雅兴的人,搞运作的人,一定要去看一看,这是与《战国策》《左传》齐名的先秦史料。那一篇里面,范蠡对勾践一系列的灭吴方案,包括最初败给了吴国的那一段,乃至吴越兴衰更替作了非常精彩的论述。越王预谋伐吴时,范蠡就提出了:“夫国家之事,有持盈,有定倾,有节事。”“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未盈而溢,未盛而骄,不劳而矜其功,天时不作而先为人客,人事不起而创为之始,此逆于天而不和于人。”越王不听,大败于吴,成了吴国的殖民地。在为越王筹谋复仇之时,范蠡又提出了“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等一系列著名的谋略策划,终于助越灭吴,使越国成为了春秋末期的霸主。谋略家在春秋时期,就有这么高的谋略,这么清醒的头脑。立山兄,你也可以看一看这篇文章,你们当领导、当老板的,一定要看一看里面怎么用人、用势,怎么观形势变化、阴阳变化。就是前面说的“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
“随序之相理”,就是按照时节来治理天下。搞农业要顺时、顺序,不能误了春夏秋冬。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你怎么顺时?怎么与时俱进?怎么“随序”?工作还是要讲顺序的嘛。建厂、建公司,招聘、培训人才,建立营销网络,建立规章制度,等等,都有它的程序,离开了这些程序,离开了时节因缘是不行的。时节因缘就是“势”,没有这个时势、形势,你背时而行,就会吃大亏。股票在跌的时候你去买,这个时候的势怎么样?前面讲到“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围绕这句话,前面还有很多非常精彩的语句,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穷则反,终则始”,这和《易经》上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一回事。“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易经》的这类语言不好读。“穷则反”,“穷”并不是“穷困”的“穷”,这里是指事物发展到尽头了。如今快要冬至了,冬至一阳生,太阳直射在南回归线上。过了冬至点,太阳逐渐就向赤道慢慢移动,移到赤道上就是“春分”,又慢慢移,移到北回归线上就是“夏至”。“穷则反”,就返回过来了。月满则缺,月亮最圆的时候就开始缺了;日中则昃zè,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就开始向西方倾斜了。“穷则反”,我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没有地方可走了,就要善于看到通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路径。“终则始”,到了一个终点的时候,新的起点又开始了。这些道理都好理解,秋收了,终了,但收获的庄稼第二年又可以成为种子,又可以有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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