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天氣很好也很熱,距離西九文化區越來越近,「紅樓夢」的聲音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其實我沒怎麼看過「紅樓夢」,總是停留在書最開頭的幾回,聽粵語朗讀其實也不能完全聽明白,但因為它一直在大聲地播放,不得不聽,所以就在自由空間外面的凳子上安靜地坐著,反復朗讀的人聲給我留下的其實是一種頻率、一種節奏,配合外面的好天氣和好景色,好像穿越到了另一個時代。
入場前先圍觀了一會宏元和其他觀眾的聊天,拍了一點候場的照片和視頻,然後就聽見背後有個人在叫我,「Hello, Hello」,哈哈,原來是宏元。我站到屏幕前和他聊了一會,我問他「你現在在哪兒」,他說「我在你隔壁啊」。我說我看過幾次他的戲,因為我是Edward的學生。他問我有沒有問題想要問他,我就問「你等下是真的live出演嗎?第一次參與遠程視頻的表演有什麼感覺?」這種視頻聊天的感覺還挺神奇的,謝謝他主動來和我打招呼。
快入場了,我忽然發現了Edward從樓梯上走下來,我穿過人群望著他,忽然有一瞬間我們的目光恰好交匯了,他也發現了我,就用眼神跟我打了個招呼,我朝他揮了揮手,於是我就跟著人群入場了。第一次進到大盒這個空間,這個地方真的好大好大,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只有兩塊白色的幕布立在場地的兩端。我和姐姐沒有走在一起,按著各自的喜好隨意走著,就在人群中散開了。我又望見Edward,在靠近門口的一個位置,我終於走近他,對他說「嗨,老師,好久不見!」他回應我的方式是,用力地拍了三下我的肩膀,就在這時,燈光熄滅,全世界都黑了。這是屬於我的記憶深刻的開場。
「紅樓夢」的朗讀還在繼續,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似乎漸漸亮了一點,人們不再停在原地,開始有了一些走動。屏幕上什麼也沒有,空間裡也沒有什麼燈光效果,只有漂浮在空中的朗讀聲,我隨意地到處走走,像平時散步那樣,看看這個空間、看看身邊的人群。忽然,迎面走來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我們彼此都發現到了對方的存在,原來是姐姐,在黑暗中我們有了第一次重逢,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們必須能認出彼此啊!之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更多次的重逢,我們就總是說「Hi,又見面了」。
伍宇烈出現的那一刻我應該是完全沒注意到他,我有感覺到人群忽然朝著一個方向移動,但我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因為那時我正在專心用腳步度量這個空間,我剛測完銀幕的長度是17米,正在測量兩塊銀幕之間的距離,它是33米。
有的人喜歡跟著演員走,有的人喜歡跟著自己走,我想我大概是後一種。
第一次流淚的時候是看著銀幕上宇烈和宏元在過生日,蠟燭將熄未熄,「祝壽歌」迴盪在空氣中。前一天晚上朋友們恰好在給我過生日,她們為了烘托氣氛放了好幾個版本的生日歌,其中就有粵語的「祝壽歌」,這是我第一次過生日聽到「祝壽歌」,也是很久沒有這麽熱鬧的一次生日。謝謝朋友們主動為我買了蛋糕,很感動,而我總是不善於大聲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空氣中的不只有粵語朗讀「紅樓夢」,還有宏元的聲音,那些喃喃自語般的詞句,彷彿正是我心中常常響起的願望和問題。銀幕上的圓越變越小,像一面鏡子、一個望遠鏡、一個貓眼的視野,宇烈和宏元在舞蹈房裡用身體語言進行對話看得我很入迷,我也希望自己擁有這樣的能力。這些影像用一種扭曲的方式呈現,看起來總是讓人聯想起夢境。
燈光照亮的時候,總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自動空出一大片地方,留給主演。我總是喜歡站在光區裡,多好看呀,仰著頭望著上面的射燈照出來的光,真的有無限的樂趣。有一次頭頂的射燈噴出白色的光和煙霧,一圈一圈地環繞冒出來,好像宇宙打開了一個洞,吸引著所有物質。地上也形成了一個圈,空間的形狀在改變,人群的流動也在改變。
工作人員有兩次提醒我往邊上走,但說實話我不太喜歡,我不覺得我有阻礙到演員,即便有一次我因為朝著頭頂的光走去,差點和伍宇烈撞到,但我們最終都避開了對方,而且這個空間是大家所有人的啊,為什麼要專門給演員讓路呢?我第一次被提醒就聽話走開了,第二次就沒太理會,繼續走自己喜歡的路。
把回憶映在忽明忽暗的光斑,把思緒刻在左右搖擺的影子,把語言飄在湧動人潮的上空,把情感留在形單影隻的靈魂。我們總是一個人,我們其實不是一個人。關於生命,關於自己,總是有很多問號,總是有很多想知道。
接近尾聲時有一段很大聲很大聲的城市環境聲,汽車鳴笛、救護車的聲音放大很多倍,許多人都在捂住耳朵,但我卻不覺得太吵,反而越大聲我覺得越刺激、甚至興奮,我把它當作在演奏音樂,我似乎願意挑戰精神接近崩潰的狀態,我不停轉身看著兩邊幕布上的影像,享受著這有如世界末日般的「噪音」。
當然,我這次發現自己對聲音有不同的接受範圍。如果聲音很大或者不悅耳我的接受度可以比較高,但如果是很強的重低音我就會感覺有些難受,覺得身體很緊,好像要被什麼東西鎖住了一樣,解決的辦法就是不停走動起來,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最後一次流淚是看著伍宇烈赤裸著身體跳舞,我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跟隨著他的身體而移動,耳邊迴盪著那句「赤條條来去无牵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但這些不知道已經是最好的經歷,我完全感性地投入在這場「遊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