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开始《成为自己的精神分析师》专辑,专辑共分四部分,第一部分:什么是精神分析的心理咨询及其核心概念;第二部分:精神分析师具备的特技与能力;第三部分:精神分析师咨询前的准备;第四部门:精神分析师的个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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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10分钟,小方法,大能量!
每天10分钟,小方法,大能量!
大家好,我是知了。
我讲一个案例。
我与一位年轻的女性来访者工作多年,她对我每年有两次假期的安排已经非常了解了。但是每一次假期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对分离的体验和反应的。这是我要请大家留意的地方。在长程的咨询中,咨询关系已经很稳定了,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也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工作默契,来访者借助咨询师、咨询和关系本身,也有了一定的改变和成长,那是不是说在面对分离的时候,来访者就不会有什么反应,或者说这个反应就是正常的。我请大家换一个视角来理解。往往越是在长期和稳定的关系中出现的小情境,越能触发来访者原始的无意识的情感体验。所以,有可能来访者在第一年的咨询中面对分离的反应和第三年、第五年面对分离的反应是非常不同的。
我讲的这位女性来访者,因为我和她工作有数年时间,而且是面对面的咨询,所以我没有提前很久跟她讲,而是在临近休假的前一个月告知她我会休假一个月。休假前的最后一次咨询是这样开始的。通常来访者提前到了工作室,是在一楼的等候区等待,但是这次来访者提前了几分钟直接进到了咨询室,她知道自己是当天的第一个来访者。这让我有些不适应。当我们开始的时候,她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是否知道她之前从助理手上借了一本书,而这本书她还没有还。紧接着她说,你应该知道的。然后向我解释她没有还书的原因。
实际上,我知道她借了书,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有没有归还。对于她确信我知道她没有还书的想法,我感到有些疑惑,就问她:”借书和还书是发生在你和助理之间的事情,是什么让你认为这件事情也跟我有关系呢?“来访者告诉我,她认为虽然这本书她是找助理借的,但是这本书是工作室的书,也就等于是我的书。当她展开联想的时候,她认为工作室的所有物品,包括工作人员都是属于我的,她用了“属于”这个词。她还告诉我,本来她提前到达工作室是可以在一楼等候的,但她认为这个咨询室也是我个人专用的咨询室,而她是我的来访者,所以她可以进来等待。而实际上,这位来访者以前也有过提前进入咨询室的情况发生,在当时我们就对此进行过讨论,讨论后,来访者就没有再提前进入咨询室等待了。而这次同样的情况发生,以及来访者谈到借书还书、工作室的东西和工作人员都属于我,这是我休假前的最后一次咨询,来访者的行动和联想应该都指向了某种有关分离的体验,她正在以行动的方式表达。
结合她早期的成长经历中的体验,我有了一些相关的理解:面对分离,来访者希望她能像咨询室、工作室的物品、工作人员一样是属于我的,能在我的内部确认有属于她的一个位置。当她能在我的内部确认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时,分离也就变得可以耐受。来访者并没有直接谈论分离对她来讲是很难耐受的,多数来访者都不会直接明了地谈,因为分离的体验本身就在无意识里,也在很早期的母婴关系里。成年人早就掌握了各种面对分离的方式,或者说已经建立了面对分离的防御方式。
在这个来访者身上,当她以提前进入咨询室,幻想我允许了我个人的书被她拥有而不用归还,坚定的认为她看到的工作室的物品和人都归属于我,来访者以想象中与我的融合来缓解分离所带给她的焦虑,这种融合的程度,非常像婴儿进入妈妈的身体,从内部拥有母亲。这个案例的情境是前年我休假的时候发生的,我们所谈论的关于分离的体验和理解是通过融合来防御分离。
今年在我休假前一个月,我也告知了这位女性来访者休假的安排。比较特别的是,因为我个人原因,不得不将休假的时间延长得比较久,而且也正是来访者正在经历工作和婚姻的动荡时期。从评估来讲,的确这个休假的时间长了一些,然而我的个人原因也无法缩短时间,这是我和来访者双方都必须经历的。来访者在几次的咨询中,都表达了对工作和婚姻的很深的无力感。一方面我能够理解,这两部分对来访者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结构,她想要去掌控,让这个结构可以稳定一些。但是我从她描述的细节来看,同时也存在着相反的部分,就是她也在悄悄地破坏这个结构的稳定性。比如她谈到与领导的隐形冲突,她有一些激惹领导的挑衅的行为存在。比如她面对与伴侣的冲突的时候,只能以提出离婚的方式来处理冲突。
这两个部分也是在比较长的时间中我们一起反复探索的内容。不过在我休假前,她所呈现的非常深的无力感,很有可能正是与她对我要离开比较久的时间,她所体验到的对我的无法控制有关联。一方面她需要这个咨询能够持续不要中断,也就是面对分离,多数人的愿望都是分离不要发生,一方面如果她表现出独自一人无法面对和处理她的生活,也许在幻想当中我就不会离开,或者不会离开那么久。所以在这个分离前的时候,来访者所呈现出的好像就快要处理不了她的生活了,很可能正在呈现她内心对分离的体验,她希望我能够带走她身上的某部分,这样她就会感到没有和我分开。
根据我的理解,我给了她一个这样的诠释:这次的休假因为我个人原因延长了一段时间,我想这让你感到我们的关系中有些部分是让你很无力的。当你告诉我,你好像已经没有功能去处理你的工作和婚姻了,也许你是希望我能够带走你身上的某些有功能的部分,就像是带上你休假一样,这样你就能够感受到我们是在一起的。在这一次的探索中,我们看到来访者通过抑制自我功能来防御分离。
在有关分离的议题上探索的深度,也与咨询师个人的分离修通的程度有关。如果咨询师个人的分离议题没有得到比较好的处理,在他与来访者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无意识里回避与来访者的分离。比如在节假日继续工作、几乎没有自己的休假安排、即使生病也带病工作等等。在某种程度上,咨询师可能更需要来访者。所以,还是这句话:咨询师能走多远,决定了可以陪伴来访者走多远。
好了,感恩!
大家好,我是知了。
在精神分析的视角里,分离,是一个人一生都会反复经历的重要议题。我们在成年后面对分离的反应几乎都与生命早期面对分离的反应是相似的。我们都经历过与乳房的分离、与母亲的分离、与自己需要依赖的部分的分离,如果没有分离,人不可能成长和发展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分离是每一个人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分离带给人的情感体验一定不会是愉快舒服的,一个人如何体验分离,如何理解分离,如何处理分离,会呈现这个人关于分离的能力。有些人在面对分离时,感受到的是极度的失控、愤怒、悲伤、甚至是绝望,好像自己被毁灭了。有的人在面对分离时,会感到被遗弃、被抛弃、被伤害、被拒绝、被疏离,继而感到自己的存在对他人不重要,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分离、丧失、哀悼、领悟和修通是成长和发展路径上的不同阶段。如果回避和否认分离 ,就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成长。这个重要的议题,必然会出现在精神分析取向的长程咨询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对来访者的各种分离现象保持敏感和洞察。在这一讲当中,我们主要聚焦于咨询师休假的情境,来思考和理解此时的咨询关系和来访者对分离的无意识反应。
一般而言,在来访者通过了评估,进入到了正式的咨询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就一些工作设置和来访者讨论、确认,其中有一项就是咨询师的休假安排。我会这样跟来访者说:“虽然目前我们不确定这个咨询工作会持续多长时间,不过有些事情是需要你提前了解的。首先,一般情况下,法定的节假日我们都会休息。其次,我个人在一年中会有两次休假,一次是在夏天,一次是在春节前后,每次休假的时间大概是2个礼拜到一个月。具体的时间我会提前一些再跟你确认。”
如果咨询师做的不是明确的短程咨询,那么就需要有心理准备,咨询师与来访者有可能会建立比较长一些的咨询关系。来访者需要对关系有一些预测和确定感,咨询师也需要帮助来访者在咨询这个特定的,而且势必会引发焦虑的关系中获得一些确定感。不过实际情况是,即使咨询师在最开始告知了来访者违约需要付费,夏天会有两周休假暂停咨询,来访者对这些是完全知情的,但到了这些状况真正发生的时候,来访者还是会有各种各样代表他自己人格特质的反应。这些先前就已经存在的设置,会被来访者依照他的内部客体关系而变形。就像母亲跟孩子一天前就说好了要出差几天,但是临出门的时候,孩子依然会哭着拽着母亲不让她离开。只有进入了真实的情境,来访者的内在反应才会被激发,而对这些反应的探索和理解,对来访者是很有帮助的。
举个例子:在一次咨询中,咨询师告诉来访者2个月后,自己会休假,咨询要暂停2周。来访者对这个信息仅仅简单地表示知道了,然后开始谈他带来的内容。在后面的咨询中,虽然距离咨询暂停的时间越来越靠近,但是来访者始终没有提及半点对咨询暂停、咨询师休假的内容,就好像这件事情不存在。
来访者用不同的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作为素材放到咨询空间里,以此来回避感受和接触即将到来的与咨询师的分离。咨询师意识到,接触和感受分离可能对来访者是很困难的,所以咨询师比较小心地尝试对此做了一点工作。在离暂停还剩下4次咨询的时候,咨询师对来访者说:“在一个月前,我告诉你因为我的休假安排,我们会暂停2周的工作,你表示知道了,接下来你都在谈论一些看上去对你很重要的事情,好像你对我们工作的暂停没有什么想法。”
来访者听过后说:“嗯,我有印象你在咨询开始的时候提过你会有休假。最近确实有很多想谈的内容,你休假这个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谈的,对这个我确实没有想法,因为这是你的事情,你有你的安排。你休假,我也可以休息两周不用过来,也挺好的。”
当来访者这么讲的时候,如果咨询师头脑中没有“分离”这个议题的话,很可能会相信来访者所说的即是他所想的,而放弃继续在“分离”这个议题上尝试。但是咨询师受过训练,对小细节有一定的敏感度,咨询师觉得有必要继续再接触一下这个议题。于是咨询师说:“你刚才说我的休假,也可以让你休息一下不用来,我想这是一个关于我的休假、我们的工作暂停的一个想法,你并不是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但是,好像在你头脑中,有些什么正在抑制你获得更多关于我休假的想法。”
咨询师在给出这样一个诠释的时候,也在心里想,如果来访者对这个诠释没有任何相关的反应,那么在这次会谈中,就不再接触这个内容,留到下一次再来尝试触及。我们看到,咨询师在处理有关分离的议题时,是非常小心的,首先咨询师没有第一时间就邀请来访者谈谈对分离的想法和感受,而是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个等待中更多是观察来访者对分离的反应。当咨询师发现来访者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咨询师意识到没有反应正是一种反应,这是对来访者没有反应的理解,正是这个理解,让咨询师更进一步发现,来访者正通过忙碌于各种新的内容而回避他对分离的反应。咨询师选择了一个时间点邀请来访者参与讨论,这个时间点既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既能让来访者充分呈现他对分离的“无反应”的反应,也能保证后面有时间和空间和来访者讨论他的无反应的意义。
这是一种对分离没有反应的类型,是以回避的方式应对分离。与这个很不同的反应类型是,对分离有强烈的反应。咨询师在告知了要休假的信息后,来访者就呈现了焦虑和快速退行。在接下来的咨询中,来访者会告诉咨询师,自己的状态不好,工作上又出现了一些麻烦,关系上也很糟糕等等。咨询师能感受到一些来自来访者施加的压力,这个压力让咨询师的反移情是两难的。一方面咨询师对来访者有责任,当来访者表明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也是在同时指出咨询师可能没有把来访者照顾好,咨询师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另一方面,咨询师也有休假的需要,咨询师在这个当下感受到如果自己去享受假期,那么对来访者会有一些内疚,也会想象如果自己离开一段时间,来访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而这个想象多少也让咨询师感到焦虑。
实际上,来访者对分离的焦虑已经投射进入了咨询师的内部,这些对分离的体验是无法被意识到和谈论的。来访者通过告诉咨询师他糟糕的状况,吸引咨询师对他的关注。从反移情的位置上来理解,当来访者跟你讲这一两个星期都过得不好,咨询师会对自己的离开给来访者带来的不稳定感而焦虑,或者说对来访者不太放心。比如可能想,休假一个月对这个来访者来说会不会长了一些,这个来访者是不是不太能耐受这么长时间的分离,甚至会考虑是否需要特殊对待这个来访者。当咨询师通过反移情去接触到自己的一些焦虑、不安、内疚的时候,接下来就需要在一个比较主动的位置跟来访者讨论咨询师的休假触发了来访者内在的一些什么样的体验。
比如,咨询师可以这样回应:“你在这两次的咨询中都谈到了一个主题,就是你的生活有些变化,好像变得比之前糟糕了一些,发生了一些让你感到有些失控的事情。我在想,这有没有可能跟我休假,让我们的工作需要暂停一段时间有关。一直以来我们的会谈比较稳定和连续,我想,这种稳定和连续的感觉对你是很有意义的,但是突然因为我的原因被打破和中断了,可能让你对此或者对我有一些不舒服的感受。”当咨询师如此回应的时候,就是在此时此刻,通过当下对来访者的观察和理解,将休假这件事情,由来访者所呈现的无意识反应,尝试导向一个可以去接触、去谈论、去意识化的,有关“分离”的向内的探索的方向。
另一种情况是,当咨询师告知了休假这件事情后,来访者跟前面来访者的反应相反,他会向咨询师表明,生活中的麻烦事情好像都能搞定了,自己有了进步,状态也好了很多。听上去,这会让咨询师感到可以安心地计划休假了。但对这种来访者的反应,咨询师需要留意,不要被任何来访者的呈现限定了思考和更深度的理解。不是说来访者的每一种反应,在咨询师的眼里都是有问题的,而是在长程的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始终在一个理解的位置上,不放弃去尝试理解来访者每一个反应背后的心理体验和意义。来访者这种“我很好,咨询师的离开不会影响到我”的表达,也正是来访者面对分离的一种反应,或者说可能是种防御,通过独立和自足来防御依赖和需要。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
大家好,我是知了。
诗人木心说从前的日色变慢,车、马、邮件都慢,所以人们有了思念的感觉。而在今天因为网络化使得远隔重洋的人们实现即时交流,可以打电话、发短信甚至视频聊天,让思念变得零距离,而这样的便捷有时也会给人带来束缚和麻烦。
假如你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当你公开一个电子邮件地址或者是你的手机号、qq号、微信号,来访者就会给你发邮件或是发短信来预约时间、调整日程等等,但同时他们也有可能通过给你发邮件、短信来询问日常生活中的问题、表达他们情绪,甚至谈论他们对你或是咨询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咨询师应该如何处理呢?
通常我在初始访谈阶段会将我的工作qq告知给来访者,并且告诉他们这个联系方式主要的用途是方便我们预约咨询时间或者调整日程,对于其他类型的留言和信息我不作回复,而是等到咨询时段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讨论。
假如正在接受我咨询的来访者向我发送那些他们在生活中问题的留言或是表达对我、咨询关系的想法等信息,我不会立刻通过qq或是邮件的方式对以上内容作出实质性的回应。我会在不太忙的时候去给他们回复一个统一的留言:“好的,我们下次咨询的时候见。”我的考虑是,他们的留言是属于咨询工作的一部分,而他们以此种方式留言给我是对咨询设置的一种突破,即试图在咨询时间之外能与我建立连接,同时也是对咨询的阻抗,即来访者有可能在潜意识里想要和咨询师建立一种日常的私人关系,于是利用发送短信和邮件来获得了双重关系的体验。因此简短地回应他们我有看到留言,但我希望这些内容可以在咨询中被讨论,并且在下一次咨询访谈的时候,我会将那些留言放到台面上来,这样我和来访者就可以对留言的行为以及内容进行探索。
案例情境:C女士,38岁,前来咨询的主诉是关于亲密关系的困境,因为咨访双方是异地,于是网络咨询。在评估访谈阶段她对约定的设置都遵守得很好,但是在咨询到20次左右,她常常会在大半夜给咨询师留言,并且从刚开始的一句话发展到大段大段的留言,同时咨询师的回应似乎在她那里是看不到的。当他们开启咨询的时候,她会主动向咨询师表达:“老师,我知道我这样会打扰到你,我很抱歉,可是在那个时刻我确实找不到人可以去倾诉,只能找到你了。”接下来当他们去展开讨论的时候,咨询师发现那些留言的时间都是C女士跟老公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她很需要有个人可以去倾听她、支持她,而那时咨询师就成了她的理想化客体。在意识层面她清楚地知道当刻并不在咨询时段里,可是强烈的情绪情感急需一个地方承载,于是qq留言就成为了一个承载那些情绪的容器,在来访者的潜意识需要里,暂时充当咨询师的功能。
通常对于存在客体关系问题的来访者来说,和他们进行网络咨询以帮助他们改善人际关系是一件困难的工作。因为不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情感的需求总会让他们感到未被看到和未被满足到。正如上述的C女士,在婚姻中她总是感觉丈夫对其忽视和冷漠,于是常常借由琐碎的事情对丈夫有很多的抱怨和指责,假如丈夫真的被激怒后与其发生冲突,她又立刻退缩到防御的壳子里,将自己扮演成受害者。当然我们知道婚姻中的冲突并非是某一方的过错,冲突常常是两个人潜意识里配合的结果,咨询师在此仅就C女士的qq留言,结合其前来咨询的动机作出分析性的理解和回应。
T:“我想知道当你给我留言,而我又不能及时回应你的时候,你是如何去感受我的?”
P:“嗯,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应该在睡觉或是看电视吧。”
T:“听上去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不能照顾到你。”
P:“那个,其实也不是的,就是我觉得其实也很不好意思,那个时间也是你的私人时间,你可以不必照顾我的。”
T:“但在那一刻的你是需要的,假如在那时我们可以见面会谈,你会告诉我什么,又期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P:“我很想告诉你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且希望自己不要遗漏任何的细节,这样你才能理解我并且帮助我,哪怕你不给我什么意见,就只是听我倾诉,我想我的感受也会好很多。可是在那一刻你是没有回应的,这让我很难过,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通过以上的情境我们看到,C女士给咨询师频繁地发送信息,其实有几层含义。一方面这些信息是来访者跟咨询师的一种连接,她很想将自己生活中的困境真实地呈现给咨询师,这是咨询工作的一个呈现,即来访者对咨询师的依赖。qq就相当于一个过渡性客体,它代表着来访者的内心状态的过渡。我们说在母婴的互动中,当婴儿还没有完全建立起对母亲意向的客体恒常性时,而母亲又不能时刻陪伴照顾在婴儿身旁的时候,婴儿就会使用一些柔软的物品类似于毛绒玩具啊、毛毯或者其他物品,来替代母亲的陪伴以缓解内心的焦虑。那些替代性的物品就被称为过渡性客体,并且对婴儿来说这些物品非常重要的,对它们会投注以情感。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
大家好,我是知了。
一周后咨询师开始了和M女士的一对一访谈,在整节咨询中M女士几乎是不带停顿地讲述着孩子的问题以及自己和孩子的关系,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咨询师感受自己已经淹没在来访者的材料中而无法呼吸了。通常在咨询中滔滔不绝是一种防御,看上去是焦虑的,其实来访者的内心是有抑郁的。体现在M女士身上就是在每次说完儿子的问题最后总要加上一句“我也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另一方面M女士每次开头和结尾都会问及什么时候可以请儿子来咨询了,觉得孩子才是更需要被帮助的,自己没什么问题,可以不需要咨询。
通过M女士的呈现,咨询师感受到这个家庭里的潜意识里常用的就是分裂和投射的机制,而这些都在防御“问题”所隐含的羞耻感,到底谁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孩子、母亲或是父亲?是否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的这个人应该承担家庭所有的“问题”?当然咨询师也意识到此刻去谈论关于羞耻的话题太过冒险,会吓跑M女士和整个家庭的,于是咨询师就从前面谈及的关于母亲行为的矛盾上来靠近M女士,咨询师说:“我看到在面对孩子的问题时,你感到很焦虑,并且很希望能帮助孩子尽快恢复学业,我想你也一定做了很多尝试和努力。同时我也会注意到去谈论这些,其实你会直接有一种自己还不够好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并且你想要远离这些不舒服的感受。”
“我只是想帮助孩子。”说着M女士低下头,眼眶红红的。在这一刻咨询师感受到了M女士情感的触动,我们说“情感”对人的主观经验具有组织作用,也是一个人作为主体性很核心的部分,于是咨询师希望可以在这里抓住这个宝贵的时刻。
咨询师:“你看上去有些难过,我想这或许是我可以帮助你的地方,是否在过去,你的情绪情感总是被忽略的,而我们在这里去讨论你的那些情绪情感,继而就可以帮助你将这些情绪情感带回到你的生活中,也有助于家庭成员间的交流和沟通,你想试试吗?”
好,我们说人类的生活经验有时并不受人们的控制,每一个新的环境都需要适应和学习,而人的适应能力就包括将当下体验内化到“已有模式”中的能力。也因为这一次次的互动模式、经验组织方式的内化,才构成了人的主体性,人们也因此才能感受到一个完整、连续的自我。
在上述的情景里,咨询师不是去关注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更没有去评判谁该为此负责,而是跟随来访者的脚步,借由移情和反移情的呈现,去感受M女士当下的主观感受,理解她在面对困境时的焦虑以及她对其问题的看法和努力,在情感被触动的当下咨询师感受到双方的主体交织形成的“主体间场”,于是给予M女士以理解并表达自己愿意去提供帮助,邀请M女士进入咨询。注意,这里我们只是邀请来访者而不是替其做决定。区别在于咨询师假如直接说“我觉得你需要咨询”之类的话语,从主体性这个角度来说,这是咨询师在用自己的主观经验侵染了来访者的主观经验,并且这样做了以后咨询师也在见诸行动的层面认同M女士应该被推动坐在咨询椅子上接受咨询,这样一切就不过是重复而已。
M女士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但是从这几次的咨询中,她确实感觉自己的情绪比之前要好些了,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发脾气。咨询师表示尊重,并告诉M女士假如有需要可以跟其联系。过了两周之后M女士独自回到了咨询室,并告诉咨询师她同意咨询师之前的建议,决定先从帮助自己开始。之后在与M女士的咨询中,咨询师了解到她觉得在关系里面靠近他人是危险的,信任他人、依靠他人也是危险的,在过去的生活经历当中有一些人给她带来了伤害,于是她总是自我贬低,觉得都是自己不好、是自己的错。来咨询想要解决儿子的问题其实在潜意识里是希望儿子是一个完美的孩子,因为只要儿子完美了似乎就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当儿子未按预期成为一个完美的孩子的时候,激活了M女士内在的迫害焦虑,并将此投射在孩子身上,所以孩子在遇到高三学习压力大而回避去学校学习其实也是对自我崩解的防御,仿佛是回到生命初期分离-个体化阶段的最早阶段“自闭期”,这也是青春期孩子常会有的反应。因此孩子其实暂不具备主体性,又谈何做心理咨询呢?
对于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来说,咨询师和来访者的主体性相互作用,从而形成了咨询联盟,心理咨询的目的是在咨询师的引导下,来访者的主观世界逐渐展开、表露、获得解释且最终发生变化的过程。整个过程是复杂的,不断地变化的,假如咨访双方在进入咨询的一开始,就处在主体性缺失的状态中,这个联盟的基底就是不稳定的,风一吹就摇摇欲坠。所以在面对被家人推动前来咨询的来访者时,咨询师的首要工作不是即刻开启评估访谈、也不是急于制定咨询目标,定论做长程咨询,更不是就问题给一堆干预性的解释,而是首先需要帮助来访者搞清楚自我的主体性到底在哪里,前来咨询的动机是什么。在咨询中咨询师感知另一个人的情感状态的同时,自己也会产生类似的情感反应,当双方内在的情感状态相互匹配、相互影响的时候,心理咨询才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否则被推动前来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咨询师的所谓共情、理解那都是咨询师的投射。最后那个改变其实也只有来访者自己才能决定。心理咨询不过是提供一个见地、一个认识自我、重新选择的机会,而咨询师无法承担改变的重任。
好了,下一讲是《频繁发送短信邮件的来访者》。
大家好,我是知了。
我们说来看咨询师的来访者其实也是带着他内在世界中的整个家庭一起来的,来访者承载着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情感互动;绝大多数的情感连结都是潜意识的,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咨询师借由那些来访者内在的家庭关系模式,来理解来访者是如何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逐渐成长的。随着心理咨询越来越普及,在现实中我们也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就是来访者的家人会陪同来访者一起前来做咨询。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说其实来访者当着家人的面是很难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者谈论自己的问题,即便是来访者和咨询师单独在咨询室里做咨询,来访者也会感到巨大的压力,担心被门外的家人听到谈话内容,所以有可能的是展现给咨询师看他们的症状,或者将咨询的焦点放在咨询师身上,不停地说话和提问等等。
在临床中这样的来访者通常是孩子,他们在父母的眼里存在各种“问题”:学习动力不足、社会适应能力差等等,接下来事情的发展通常是咨询师会建议父母们先做做咨询,然后本来推动孩子来咨询的家人,成为了咨询的主体。有趣的是在某种层面来说,他们也成为了被孩子推动进入咨询的人。
案例情境:M女士43岁,教师;丈夫45岁,企业高管;儿子今年17岁高三,孩子在升入高中后学习其实一直不理想,隔三差五地被请家长,现在升入高三后由于学习压力更大了,孩子直接不去学校在家打游戏。每天生活更是没有规律,体重严重下降,父母是苦口婆心地说也说了,发脾气骂也骂了,都不管用。见儿子持续这样很是担心于是想给儿子找咨询师做做咨询。一进咨询室的门,儿子戴着大大的耳麦一屁股坐在靠门旁边的沙发上,手上的游戏仍在继续;母亲明显感到更焦虑,直接坐到离咨询师最近的位置,一直说着孩子的各种“症状”;父亲则坐在咨询师的对面,很友好地跟咨询师打招呼,显得很客气礼貌。
我们说家庭的关系模式就仿佛一张全息的图片,将每个人的状态一一呈现出来的同时,也将家庭成员之间微妙的链接展示出来,通过上述这个家庭来到咨询室的场景,咨询师很快捕捉到家庭关系中的张力,然后打断了母亲的讲述。
咨询师:“今天来是想通过心理咨询解决孩子的问题,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果然又是母亲回答:“老师,我们就想你能让孩子恢复学习动力去念书。”
咨询师:“那么我可以理解是说这个家庭的问题就出在孩子身上?”
母亲:“现在看主要是孩子的问题,我也知道这里面肯定也有父母的问题。”
咨询师:“我想当我们说都是孩子的问题时,其实孩子在为这个家庭承担很大的压力,但在家庭里其实父母是家庭的主要负责人。”说着咨询师看了一眼孩子,几乎跟刚才进来没差别,于是建议先跟父母访谈,也好了解下家庭的整体状况和孩子的成长史,父母同意,但由于父亲接下来需出差公干,于是只有母亲进入了咨询。
在这节咨询中,我们看到孩子是被父母带来咨询的人,但是整个过程中都和咨询师零交流,而且一副拒人千里的状态,很真实地把自己的症状展示出来;父亲呢显得很客气礼貌,对于家庭的问题几乎没有发言,对咨询师的建议是配合支持的,但是却在正式工作前因故“逃离”了;母亲看上去是那个推动整个家庭前来咨询的人,她很焦虑一直不停地说啊说啊,但又认为自己不是咨询的对象,认为孩子才是应该做咨询的人。在此刻,咨询师面临的是两代人之间存在的冲突,他们具有非常不同的内心世界,于是咨询师面对着两个方面:一个是被推动前来咨询的,作为“问题”的来访者-孩子;另一个方面就是导致来访者症状的,那个推动者-母亲。
我们说人自出生以后就开始和外界世界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在主体间理论的基本假设里就是:一个人对自我的感知决定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同时一个人对自我的感知是来自其主观体验的一部分。回到上述情景里,似乎这个家庭的孩子是一个缺乏主体性的人,他不过是家庭里“问题”的载体,来到咨询室的更像是一具躯壳而已;而父母也不在一个具备主体性的位置上,他们其实也是被“问题”所困,被孩子所占据。那么这样一个缺乏主体性的家庭或者个体其实很难开启精神分析心理咨询的,很多不同取向的精神分析学派都是很重视动机结构的,因为动机是人们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基础,但是假如作为一个人的主体性缺失,那动机就是缺失的,进入咨询关系本身就存在难度,更不谈咨询效果了。
咨询师仔细观察这一家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发现这个家庭是很纠缠的,通常关系太过于纠缠的时候,就证明彼此分化不足。显然目前推动家庭进入咨询的人是孩子,他用自己的方式清楚地告诉了咨询师他的困惑以及这个家庭的问题:那个大大的耳麦和手机其实是孩子解离(不在场)的工具,同时也在表达着说“有问题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在咨询中家庭需要被看成是一个整体,常常在家庭中那些最难以承载的伤痛、羞耻等等情感往往会投射到家庭中最弱的那个人身上,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孩子。因此咨询师需要意识到在家庭中父母潜意识地处理他们自己内在世界的冲突,将一些他们处理不了的问题转移给他们的孩子,所以这也是为何咨询师在面对被家人推动前来咨询的儿童和青少年时,需要先跟父母做访谈的原因,否则咨询师有可能就是在对父母的推动行为表达认同。并且咨询师在跟父母的访谈中需要评估是否能帮助其启动主体性,触发他们的咨询动机,从而帮助家庭走出困境。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
大家好,我是知了。
据我临床工作的不完全统计,“我不知道说什么”是来访者说得最多的一句开场白,无论这位来访者刚开始跟你工作,还是跟你工作了很多年。一位经过评估刚刚签订咨询协议第一次进入咨询的来访者,面对咨询师的沉默,来访者有些不知所措,然后说“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也许并不止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这就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他需要了解咨询的游戏规则和设置。这时我们可以给来访者一些教育,告诉来访者评估和咨询的不同,比如在评估中咨询师会主动地向来访者了解一些信息,但在咨询过程中,需要来访者能够自发地开启自己的内心世界等等,关于如何让来访者知道心理咨询是什么的内容已有讲述,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
第二种常见的“不知道说什么”的状况发生在来访者从外面走到咨询室里,刚刚坐下来不久之后。我认为, 这个时候的“不知道说什么”大多是来访者此时还顾不上“说”,他还在为进入咨询做心理上的准备和调整。因为从象征层面来讲,咨询空间意味着一个人的内心空间,当我们从外在世界走到咨询室或是进入网络咨询的时候,其实也是一个人从外在走进内在的时候,此时我们需要把对外在的关注拉回到自己的身上,而这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来调整。面对来访者的自我调整,咨询师要做的就是等待,观察并接纳来访者使用这个咨询空间的方式,往往在咨询师的等待中,来访者会开始讲述她的内容。如果这个时候咨询师是焦虑的,并把焦虑行动化成提问,比如问“来访者这周过得如何?”等等这样的问题,看上去是帮助来访者开启内容,实际上是打断了来访者慢慢沉浸的过程。
所以,咨询的脉络其实有两条线,一条是意识层面的明线,比如来访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有一条是潜意识层面的暗线,即来访者说话的状态和情绪,如果来访者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眼睛是向下的,整个人是慢慢松弛下来的,那就可能是在做准备,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如果这个时候咨询师开始发问,很显然就切断了这条暗线,所以看上去咨询师是跟来访者在一问一答地联系着,实际上两个人内在的连接是断开的。
还有一种状况是,来访者刚进入到咨询空间里,稍稍沉默了会儿,说“我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用她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可以看到此时来访者并没有把关注力放在自己身上,她在观察你的反应,就像你平时观察她一样。这样做的可能性有很多,也许她在表达需要你的帮助,也许她在逗你,看你会不会打破常规先开口;也许她在试探你,看你会不会有反应被她扰动等等,无论怎样,此时来访者的注意力已经无法安住在自己身上了,她在向外抓取一些东西以确定这个你跟她在一起的场域是安全的。
换句话说,来访者在此时有着不同程度的不安与焦虑,她要确定一下当
离开之后再次回来的这个环境是否像以往那样仍然安全,她要确定坐在她面前的你,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在这背后,来访者的潜意识幻想可能是,离开或许意味着咨询师死掉了,或是被破坏了,这是一个人内心深处婴儿般的被迫害的幻想。这也让我想到我曾在婴儿观察中看到的一幕,当婴儿正在妈妈怀里享受着吸吮母乳的快乐和安详的时候,这时妈妈因为某件事情不得不让婴儿离开乳房一会儿,婴儿哇哇大哭,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再当妈妈把乳房递到婴儿的嘴里时,婴儿并没有马上把乳头含进嘴里,而先是浅浅地舔了舔,再含了含,再看了看,觉得没有问题之后再开始吸吮起来。
此时面对来访者投来或求助或撒娇或试探的眼光,咨询师怎么回应这个部分呢?一般而言,我先会不做声只是点点头,表示我看到她对我发出的信号,再观察她的反应,有的来访者这个时候就会撤回对我的关注,开始进入到她的内心状态里;有的来访者会坚持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这时我会妥协,说:似乎现在开启这个咨询对你来说有些困难。这样说可以帮助来访者把关注力撤回到自己身上,去看看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如果咨询师一直保持沉默,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做法,这可能会激起来访者“妈妈死掉了,乳汁变质了”等等潜意识幻想带来的不同程度的焦虑和恐惧,转而会对这个面前变坏变质的咨询师感到愤怒,两人之间的沉默就会变成一次或是跟权力有关或是到了生死级别的较量。权力较量的意思是,谁开口谁就输了;生死级别的较量是,来访者也许幻想着要是打破沉默,就像是吃了变质的乳汁一样,会有生命危险。如果咨询联盟建立得不是很稳固的话,这么潜意识的解释会让来访者抗拒,同时来访者也会有脱落的风险。
另外,据我的临床工作观察,常常处在依赖心理状态的来访者,会经常在咨询开始的时候说“不知道讲什么”,对他们来说似乎对一个事情或对另一个人负起责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经常感到自己是无力无能的,所以当他们感到自己要去开启一个咨询,在咨询中当一次关系的主角的时候,这是让他们感到害怕和困难的。但即便是感到为难,无论她讲还是沉默,无论她讲得在她看来如何的没有条理,来访者还能够在这段关系中待下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来访者的一种帮助。当然能够让来访者待下来,这离不开来访者对咨询师的信任,也离不开咨询师对来访者的理解和涵容。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
大家好,我是知了。
在我的执业生涯中,第二位一度不愿意打开摄像头的来访者是一位30多岁的女性,我们在网络上工作了3年多的时间,去年来访者来武汉出差,借此我们就有了一次面对面工作的机会。来访者一进来就抱怨工作室的地点不好找,在她想象中应该有人在路口去接她,但是并没有;还有武汉夏天天气太湿热,让人难受。
我明白来访者是在抱怨我给的环境不够舒适,我没有热情地接待她等等,就此我回应说:也许让你失望的不是武汉,而是我,在你看来,可能我没有像你想象的那样期待你的到来。来访者由此联想到自己就是那个不被期待的孩子,父母当时想要个男孩,觉得生个男孩父母才能入祖坟,但没想到生出来的是个女孩。来访者认为自己是个女孩是她的错,她亏欠了父母太多,所以什么事情总是把他们放在第一位。以至于在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她都把她认为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这也导致她从来不在工作中争第一,即使她有这个能力。
看起来这次面对面的工作是有些进展的。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再回到网络咨询的时候,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她告诉我说:我今天被领导骂了,我刚刚一个人哭了会儿,现在不想见人,我们就用语音吧。来访者的决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需要一个遵守设置的来访者的愿望仍没有退却,我心中被来访者怠慢的不满没有被完全地意识到,当时我就想着督导老师说的话,要用解释让来访者回到设置当中。那时,我就努力地给解释,我说:有没有可能你并不是不想看见我,而是不想看到那个让领导失望的自己。我又说:有可能在你的想象中如果你看不到自己的女儿身,你就是那个让父母满意的男孩。我再说:有没有可能,你也不想看到我的失望,你认为我在心里也是不接受你的。
在给出这么多的解释之后,来访者的一句话把我叫醒了,她无奈地说:你就是想让我打开视频,但是我今天不想开。来访者的这句话让我陷入了沉默,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那些解释不全是理解,而有控制的成分,因为我想让她打开摄像头。来访者继续说: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是不想开视频,但这个不想开视频的我你并不接纳。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他们从来都不接纳我是一个女孩的事实,无论我做得再好,他们时不时地就会说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就好了。这时,我才真正地理解来访者不开摄像头的原因,原来她想让我看到那个表达真实意愿的她,她希望我可以接纳那个不曾被父母也不曾被自己接纳的那个女孩。当我把这个理解告诉来访者的时候,她哭了。我也被她的哭声触动了。如果不是她的努力,我也许还沉浸在我自以为是的解释当中,也就听不到她内心的呐喊,我感谢她让我听到了她。
由此可以看到,其实来访者在用不打开摄像头的方式在向我活现她是如何被父母无视的,这看似拒绝的背后其实是一个靠近我的尝试,女孩的内心层次很丰富:其一,她把父母对她的不接纳投射给我,觉得我也是拒绝她的,所以她不想被我看到;其二,那个糟糕的自己她不想看到,她认同父母否认她的态度觉得自己糟糕,她也像父母一样讨厌、否定她自己;其三,所有这一切都通过没有打开摄像头的行为活现在我跟她之间,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部分是,她希望我可以看见那个不曾被父母欢迎的、也渐渐地不被自己接纳的小女孩,她渴望通过这样的不被看见而被看见。
但是,当我跟她的父母和她的某个部分一样,用看似理解她其实是在某个程度上忽略她的时候,她内在被忽略的小女孩发声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教我们做咨询的人其实是我们的来访者,他们在以他们的方式告诉我们该怎么跟他们呆在一起,我们要做的只是去识别出他们的方式。
最后,再给大家举个例子:
这是一位20多岁的女性来访者,当初来做咨询是因为结婚3年,她却一直怀不上孩子,老公和她去医院检查过,两人的身体都没有问题。来访者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就想着通过心理咨询来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来访者是被妈妈虐待着长大的。妈妈情绪不稳定,碰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经常会歇斯底里,来访者的爸爸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所以在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来访者出气,动不动就会打来访者,经常会把4、5岁大的来访者一个人留在家里。来访者怕黑,每当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就会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等着妈妈回来。上了学之后,来访者上课的时候注意力很难集中,所以成绩一直不好,妈妈经常会拿来访者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在妈妈眼里,来访者是蠢笨的,不可救药的。来访者也害怕别人说她笨。来访者的爸爸虽然在家里待的时间不多,但是来访者感到爸爸是爱她的,总是能陪她玩满足她的一些妈妈不愿意满足的愿望,但是跟妈妈相比,来访者知道爸爸更爱妈妈。上了大学后,来访者就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老公大她10岁,来访者觉得他做人做事较为成熟,事业也发展得不错,所以大学毕业不久就结婚了。但结婚了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这让来访者感到颇为苦恼。
在跟我的咨询过程中,来访者显得有些退缩,特别想要知道我对她的看法和想法,想通过我的一句话一举一动或一个眼神得到一些对她的肯定。有一次,她谈到跟妈妈的关系时就谈到自己不知道怎么做妈妈,也不想做妈妈那样的妈妈,所以自己也不想要小孩。
我回应说,有没有可能,你怀不上孩子是因为你不想要孩子。来访者对我这个解释很诧异,她诧异的点是难道自己不想就可以不让自己怀上孩子,难道自己的想法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到了下一次咨询,来访者打开了摄像头,但是她不愿意出镜,她说她刚刚睡醒,不想被看到。这次我便不再那么着急地想要来访者出镜,她说她还在想难道她不想要孩子就可以不怀上孩子吗?我想,或许上次的解释给她的震动过于强烈,让她一时无法面对自己内在被压抑的能量所以才不出镜,或许在她心里有一个满腹仇恨的小孩,她认为她不能把她生出来。
我说,你好像不太想要看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来访者说她自己没有什么力量,有力量的人是她的妈妈,她妈妈可以说怎样就怎样,她在妈妈面前什么都做不了。我说,有没有可能现在你觉得我也像是你的妈妈,不在我的面前好像你才有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来访者对这个解释有些感觉,慢慢地把头探到屏幕中,说我不觉得你是我妈妈,不过好像确实跟你视频我会紧张。就在这样的互动当中,来访者探出头来的时间越来越多,我想她也许想反复确认的是,在她面前的是她妈妈还是不同于她妈妈的另一个人,也可能她想确认的是跟我在一起的她是妈妈面前的小女孩,还是一个20多岁能够当妈妈的女人。
其实这也是一个整合的过程,当咨询师可以耐受、接纳并理解来访者投射出来她认为不好的有力量的部分时,咨询师也就成为了来访者外挂的容器,渐渐地来访者也可以通过这个外挂的容器去整合她不曾耐受的那个不好的部分。当然,这个不好的部分是来访者觉得不好的部分。
好了,下一讲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来访者》。
大家好,我是知了。
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我想来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来访者不愿意看见你;二是来访者不愿意被你看见。
在展开讲述这个咨询情景之前,我先谈谈关于视觉看见这个话题,主要是想跟大家分享最近我在一篇论文《看见与被看见:自恋骄傲与自恋蒙羞》里看到的两个非常有趣的观点:在这篇论文里谈到,视觉,需要跟客体保持一定距离的前提下才能发生作用,也就是说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我们才能够看到客体,所以视觉是跟整个客体发生关系;而与视觉相对的,触觉、味觉、嗅觉等等作者把它们叫做接近觉,这些感觉是要足够靠近客体才能发生作用的,所以这些接近觉是跟部分客体发生关系,比如我摸到桌子的一脚,我吃了一口蛋糕,我闻到饭的香味等等。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刚出生的宝宝视觉功能是没有完全发展好的,所以它是通过触觉、嗅觉、味觉来跟妈妈,准确地说是跟乳房发生关系,它也是通过触觉、嗅觉、味觉来内摄好乳汁好乳房。渐渐地,在足够好的妈妈的照顾之下,婴儿便能看到妈妈,不仅能看到妈妈还能看到爸爸,这就是我此前谈到的三元的观察者视角。
但是,当处在某种特殊的情景之下时,我们的视觉可能就会退行到口欲期的触觉、嗅觉、味觉这些接近觉的功能上,具体地说,就是我们通过看见来内摄我们认为好的东西或投射我们认为坏的东西。打个比方,当我们在工作会议中看同事ppt上一连串数据的眼神,和当热恋的情侣看对方的眼神,那两种看见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的“看”我们称作观察,后者的“看”我们叫做吸引,有要把对方吸进自己身体的感觉。
再举个例子,我有位来访者在咨询了近2年的时候,常常抱怨咨询关系没有达到他想要的亲密的感觉,这让她对我感到很愤怒和失望。当这样的愤怒和失望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在最近几次咨询的开始,在一打开视频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很专注很深情,我感到她不止是在看我,她似乎在吸收我身上让她感到好的部分,然后她就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使用眼睛的方式已不是观察的范畴,而是在内摄,或是认同。
所以,在我们跟来访者一起工作的时候,来访者如何看待我们,是把我们看作一个独立的人,还是看作是她的一部分,这是需要咨询师观察和思考的地方。回到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的这个主题上,摄像头跟看见有关,而看见跟自恋有关。当我们需要被看见的时候,我们感到被看见是愉悦的开心的,当我们在不需要被看见而被看见的时候,这会让我们感到自恋蒙羞。再结合上面提到的观点,我们可以把“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笼统地理解为:当来访者感到看见会让自恋蒙羞的时候,来访者正在抗拒使用视觉这个跟完整客体发生关系的功能。
另外,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抗拒是双向的,一方面来访者不想要看见咨询师,另一方面来访者不想被咨询师看到。前者可能是因为来访者感到了咨询师身上坏的部分,以此攻击咨询师来保持自身的好的感觉;来访者也可能抗拒的是自己身上坏的部分,担心和害怕这些坏的部分被暴露在咨询师的面前而让他感到羞耻,所以不愿意坏的部分被咨询师看到。还有一种可能是,来访者不愿意看到自己正在被暴露。此时,来访者只愿意跟他想象中咨询师身上或自己身上好的部分有连接。
在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的时候,作为咨询师的我们感受到的可能是不知所措、焦虑和不满,我们在觉察和耐受这些感受的同时,还需要有空间去思考,比如这个时候在来访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是让他感到坏的部分,想要彻底无视?又是什么让他无法耐受好和坏的整合等等。
接下来,我将结合我在临床工作中遇到的来访者不愿意打开摄像头的状况,谈谈我的理解。
第一种状况是这样的:一位女性来访者第一次来做网络咨询,一开始,她便用文字的方式提出“我今天能不能不出摄像头就通过语音来做咨询”的要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刚刚开始接触网络咨询的我的内心就慌张了起来,慌张和焦虑让我无法思考,于是为了要做一个合格的遵守设置的咨询师,我简单粗暴地拒绝了来访者的提议,其实也就拒绝了这位来访者的求助。
现在说起这个事情,我是有些自责的。那个时候因为我想要做我认为的合格的咨询师的欲望,而把一位来求助的来访者拒之门外。后来想想,或许这也是新手咨询师在执业成长道路上的一条必经之路,即在我们执业的初期,新手咨询师容易被自己的焦虑和欲望所占据,而无法看到来访者的处境和困难。现在回过头来看,第一次做网络咨询就不愿意打开摄像头,我们可以感到她对于第一次的谨慎和试探,以及在这谨慎和试探背后我所感受到的她的慌张和焦虑,她不想打开摄像头,可能意味着她不想看到她想象的危险和恐惧,这样似乎她才能进入到咨询中。或许对她而言,尝试人生中的每一个第一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我那时能想到这些,我也许会接受和耐受她投射给我的不安和无措,跟她说那我们就语音先工作看看。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The podcast currently has 146 episodes avail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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