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昨日一般的巷子，它像一块

磨得起了毛面的玻璃，奔跑的儿童

石墩上静坐的老人，早就留下划痕

天空还像海水一样瓦蓝

你用记忆都无法把它洗得那么透彻

不要轻信这个年月的奇迹，如果

世界的某些方面学会减速或者停止

下午六点钟的阳光

在排满另一边公路的汽车顶上躺下身子

而这里，还没有挂上成串铜钱的榆树

已经给巷子布下线条和暗影

有的人一生也不会离开这样的巷子

时光没有稍微改变些什么，即便

报亭的样子，马路边的象棋仍在棋盘里挪动

拉二胡的人还在椅子上，围观

或者路过的人，还在相互倾听

昏暗房间隔壁的对话和低语

我曾在它空旷下来的时候

追随一把红色的雨伞

消失在更大的建筑，和街道里

但它还会在某个时候浮现

正如你走出去很远，一些斑点还会

继续闪烁，在眼前的这杯冒着气泡的啤酒里

那些无法返回的美好时光，雨天的信。

我昏倒在床边的悬崖

昼夜的航行，让人回忆不起

漩涡的眼睛——那是我的黑手

为剧院镶的明珠，海盗却像更华丽的

魔术师，用巨斧砍掉我鼻尖的征尘，他转手

锯断了手持竹竿的祥林嫂，欢声如潮

梦里的亲人们，曾为毛主席重装电脑

我醒来，沙滩上儿时挖掘的洞穴，爬出

继续醒来的我，暗云般飞渡，大陆漂移在海面

晴空下的海胆，用触手拨着我的心率，水面上不远处

慢转的国家机器，在蛋壳里演奏着消音器，啊

哦，就像一片原地打转的小帆，给我们一点联系，在希望

和否认绝望之间，这时候，我听到远方的地震，越来越小的悬崖

挂着夜幕，熊猫的海洋祖先，在我的手里吐泡，还是啜泣

关上贝壳，世界无限多的滚珠，运转着最新的悲剧，其中有多少是眼泪

2008

今年的初恋，仍然冷峭地，不存在

用星辰缀满凌晨的你，看不到，任何飞鸟的变幻

堕落的人已经回天，用琴弓喝退了旧爱

爱，就像翻译，是遗憾的艺术

你们的爱跨栏去了另一个时代

那里的海，盛产花果，而乡间

静止如草图上的外星，看到时已经逝去的，幻象的辉光

让你坚守恍然间，不可宽恕的天才

再有几个天空，每分钟的你，都会被冲上岸

而你的爱，留在飞快的钻石下，那是你们的色彩

2007

微醉的淡金色，迷人的气泡，持久

悬钩子，玫瑰花束，白桃的香软，明澈

随着回味的弧线散去，仿佛花瓣竞争着飘远

微凉的柠檬金色，精致的气泡，微妙的

深湛，阿维泽的霞多丽，博姿的黑比诺，平衡

静夜无声的天鸡，振颤着地平线的变幻

品丽珠独特的青椒辛香，辛辣而细腻的丹宁

让那神色慌张的，曾经的酒神，游击在我们的周围

像漂流的小岛，我浮想着半空的月与雾，睡眠

是透窗的笼子，河童如种子撒进葡萄园，绿如你们的眼睛

当我听到敲门声，木质的抽象，回转的未来，告诉我，门

不止与房子有关，它就像原产地的木塞，打开时

有两条道路铺展，一条是光与寂寞，一条通向大水捧起的

田园诗——我无法选择，就像聂鲁达与佩索阿——站在我的左右

你们的龙凤船，带着诺亚获救的醉态上岸了，带上我

在低空晃悠着，就像搂着两棵树的吊床，偶尔变成过海的秋千

2008

池塘边浅浅的人生

短暂得像一幅水里画的

水墨画，如果有白鹅走来

邀请你下水，则会有漫长的

摧残，你还会看见几个，绿色的比喻

呈伞状，给人安慰，它们有无穷的游丝

掩映着白鹅般的女子，也把水面上闪动的光点

拂向半空，仿佛一浪浪的假高潮，冲刷着

你心里的旧地图，也许这里连着大海——

那里的分分秒秒，都是极限的花瓣，而你在海上

吃着腥咸的牡蛎，就像于勒叔叔，一艘船让你继续眩晕。

2005赠陈卫

琴不解雨不悟，没有禅，但有湖水把对面的小区

摇成线条渐弱的远山，商场挥舞着停车场，夕阳犹如花脖鸭

你用吸管吃着面条，时而咳笑声如广播，问我为什么

错乱在你对面来不及隐藏，像没有模特的速写，退潮中的记忆

让世上的一切都显得熟悉，而老朋友不论是谁，都是外星人无处不在

他们用火测海，以风指天——在雨后的天色里，他们眨眼如巨翅上颤动的秒表

我每次都发现，他们集体消失的背影里，有你支离疏一般苍茫的外壳

这时一轮流星如蜘蛛，垂在我们面前呲着火花，天津自掷砸向北京变成纽约

在我急促的脚步里，我梦见被俘的父亲和叔叔坐在山坡上，身后是几圈

围栏般的小神要起舞，你跳纵的弹力去半空游玩着，还有幽冥世界里欢乐的爆竹

在提问，是什么轨道，让我们在太阳上看到地球之蚀，是谁坐在你脑子里

看到自杀教练，降落在让我割据称王的阳台，我打给养老院的电话，推动着虚无的天体

让它不转，就好像让我坐电梯怀抱白煞星，退下日常生活的主席台

在地洞里，有没有核战中倾斜的猎户座，为了你的出现，我在黑暗中点燃蚯蚓

而你环顾没有我的世界，感到孤独而且有一阵小石子画作斜雨，在风中乱飞

2011

当天上落着葡萄，河里

淌着美酒，极乐世界

不用追求已经实现，活着仍属

生死拉锯，区别在知不知道，风雨的升降机

是大洪水的前兆还是后援，你找谁挣脱呢？我的飞船

是蒸汽，你的医保是政治的新契机，当龙虎变成空壳，毁灭的空间站

短暂且明快如小鸟衔走的薯条，也就是此诗

令人视觉酥麻的闪电，完了我正要唯美就倒下了

残花旧巷里，有海在奥陶纪刷出的贝壳，你弯弓如虾，成佛

升上索比亚斯基之星的高度，那里的浩渺，是伏特加的地雷在发芽

2012

窗子推开

寂静的光环和一条船

去那里居住，春天的竹管

簇拥着松软的小桥和房子，还是在那里停留

在褪色之中走过，那么多窗，在世上，那么多女人

拉开窗帘，其中有一个，真的是你，坐着梦，湿润我的纸纤维

2001

你心里的人如枯树

开花在蓝光的夜里，终因爱抚过深

而生皱纹，戒指项链的宫城

与皇城，抵挡在星空的护城河里，总是有

瞬间凋零的大屠杀，驱散礼花轮番自救的救生圈

你心里的老人，按住镜子看你，争分夺秒地怒张

如猫科的大神，惊醒在鲸鱼的间歇泉上，夜风低温的沸腾

是睡乡的海盗，跳跃在浅梦的浮桥上，误作上帝的爱神

也抱怨着走远，你回应着，是谁在琥珀里，也能翻身做过去的主人

2010

化鹤的朋友，无声地

停在我的影子里，那酒纹和水果色的

落叶继续飘进，压扁的暮色，飞机场外的亭子

推到一边收成雨伞——请让我送你，替我回趟家

飞去别的世界，又走回来的你

只好做恍然的，短暂的神仙，当众星吐辉

我也想骑上落叶，纷纷而去，仿佛思念可以推迟到

地平线之外，又退回生命之中，你的遥远

是无限的放松，互相拥有的那一刻；当我为不落的黑云

举杯仿佛举起手，投降着回答问题——是的，我也回去过

到处都是拦路的繁华，日妓的狂人，也是齐声叹息的正常人

还有腾起火焰的，内心的魔鬼在绣花，隔着一个旋转的村落

回到我的家乡——我在深渊里挥鳞，请你在我不存在的地方展翅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