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人海 by 崔化剂

October 29, 2024 EP29 “长大”这两个字连偏旁都没有，一看就很孤独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以下，是关于一个叫做囡囡的女生的故事：

小时候望着蓝蓝的天空，憧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后来长大了看着衣柜里小小的衣服、小小的玩具、照片里小小的我，好像都是长大的痕迹。

在时间赋予的得失之下，我们潜移默化地一直长大一直衰老。所以如果要谈谈经历过的事，我觉得那些都是成长。

我人生中最大的成长应该是领悟到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而不是片面的人——即：我是不同的、复杂深厚的，每个人也都是这么的不同，大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至于成长，或者说成长的代价就是经历太多太多的事了，有点无从说起，就说其中三件吧。

一直觉得我弟弟出生得很突然，我11岁的时候，凌晨两三点，我妈妈很大声地叫醒我，让我叫救护车然后打电话给姨妈，我跟着去了医院，很迷糊的状态，在医院的椅子上犯困，有一群人在我眼前忙来忙去。后来被叫醒，记得天还没亮，再被接到姨妈家住，之后一直睡不着，姨妈家的房子是复式，我坐在房子里的楼梯上发呆流眼泪，这是我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三年第一次离开她。

周末我也会去医院，我现在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到小婴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隐约记得他是粉红的，还不太会睁开眼，妈妈躺在病床上环抱住他对我说现在有小弟弟了，要当姐姐了。后来出院，爸爸年假休完也赶回去了，家里只剩下妈妈、弟弟和我。妈妈说我睡觉不老实会伤到小宝宝让我之后一个人睡。当时妈妈真的很辛苦，弟弟睡眠日夜颠倒，还有严重的皮肤癣，双手总是套着小袜子防止他抓伤自己，妈妈整晚整晚地失眠，几乎没什么精力管我。

后来我开始早起做自己的早餐，安安静静的早晨，到点儿了就打开那个有些阴暗、奶腥味房间的房门，冲里面轻轻地说妈妈再见，然后就去上学，放学了我就先去超市买菜再回家。那时候其实也没有多难过，就觉得爸爸不在家，我要照顾好妈妈，就像玩过家家一样我选择当“爸爸”，只是家里真的好冷清，也还是没有人陪我玩。

我情绪爆发是在一次母亲节的时候，我几乎每年都会画画写贺卡送给妈妈，每年画一种花，我记得那年画的是蓝玫瑰，快要画完的时候，弟弟凑过来想要这张画，但是我不让，他就和我抢，然后撕开一道口子，我哭着找妈妈哭诉说我决不原谅他，弟弟也跑过来哭，然后我和妈妈大吵大闹，她一怒之下，就把我的画撕的很碎很碎，扔进了垃圾桶，说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一文不值，有什么好计较的，然后一直冷战了挺久的，我当时觉得妈妈好偏心。

过了几天妈妈早上出门买菜，弟弟醒过来哭着跑到我房间吵醒我，叫我去陪他去找妈妈，我和他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哄了一阵还是哭，我当时就炸了冲出房间，他又追着我哭，我就很气，脚边碰到了篮球我就使劲朝他踢，接着哭得比他还厉害，然后他竟然瞬间就不哭了、擦着红彤彤的脸蛋都快要擦破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欺负他，情绪发泄完了之后就是很内疚，也很心疼他。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婴儿的时候就灌了很多中药，他很难受痛苦，妈妈也很操心操劳，我后来明白了其实大家都不容易都没有错。我几乎是看着弟弟长大的，再后来也觉得自己很奇怪，面对他我总是母性爆发，控制不住地想对他好，就好像他是我的孩子一样，我想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可爱之处，看着一个小生命诞生成长会忍不住想去呵护，也可能真的是我一直以来太孤独了吧。

总之，有了弟弟的我随着他长大也成长了许多，从他叫我姐姐，开始不排斥我，喊我带他出去玩，我和他无论说什么无论他懂不懂，都会很认真地听。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他，觉得他最最棒最可爱帅气最好。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对弟弟这么好，我也不清楚，所以似乎有种执念要守护好他美好的童年与青春，想要对他好，给他好多好多的爱与关心、宽容，而且这个过程也是互相作用的，他也深深治愈着我。现在我不会觉得独生子女和有兄弟姐妹哪个更好，我觉得现在拥有的就已经是最好的，拥有了就珍惜。

初中

初中应该算是我活到现在目前最低谷的阶段了，没什么人特别关心照顾我，从我初一发现了一个大人们的“被称为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开始，生活好像掉进了黑洞，朋友休学、和妈妈争执就会被扇耳光、老师轻度猥亵、谣言、全班同学的孤立欺负。

我遇到了一个我至今恐惧、痛恨但是所有人尊敬他，最亲的人叫我应该感激他的这样一个人，并且我依旧要每天面对他。

刚上初中那会儿学校离家挺远的，我赶每天最早六点半的公交也还是会迟到，第一次家长会结束，妈妈告诉我班主任家正好和我们家离得比较近，他的女儿也是班上的同学，他提议以后正好可以顺便接送我上下学。之后我每天早上等车的地点变成了老师家楼下，然后老师以下班高峰期堵车为由让我在办公室先写作业，推迟一两个小时再开车出学校。起初我是很尊敬他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对他的感觉复杂到难以讲述，但毋庸置疑的是我恐惧他不想见到他，可是依旧每天要面对他和他相处。

我当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青春与我无关，好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每天晚上失眠，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后来我开始厌学，并不是讨厌学习，相反我的生活单调到几乎只有学习所以也并不会因为成绩烦恼，只是讨厌去学校，就算我再讨厌，我也无法逃避，那时的我还是个在旁人看来很乖巧的好孩子实际上只是怯懦不会拒绝的胆小鬼而已。

初二第二个学期我在学校晕倒了，生病住院，才终于有机会脱离学校，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病，只是会很疼，我当时很满意，只是苦了妈妈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我弟弟。我不记得是怎么入院的，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病床上了，然后给我下诊断书，给我挂吊瓶，我记得刚开始每天要挂三次水，每次是2到3种药吧，完全吃不了饭，我就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妈妈一直很急切地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说要留院观察，我当时觉得住院的时光特别的惬意安宁，好像烦心的事情都可以抛之脑后。

后来爸爸也从外地赶回来照顾我，他给我带了一只很大的熊娃娃还有好多书，我每天就抱着大熊娃娃睡觉，醒了就看书，那段时间好像看了十几本书，后来做了个小手术大致两个月就出院了，之后又在家待了几个月，非常厌学以至于好几次妈妈逼我去学校，我一进到学校那个环境就会恶心呕吐，心悸腹痛，西医中医都看了开了很多药，我会把药偷偷倒掉。后来也有医生建议去看看心理科，在我妈妈当时的认知中就是现在的小孩又不苦根本没有什么心理病全是太矫情，就也从没带我去看过。

有半年没上学，我天天看书看电影，偶尔出去晒太阳散步。后来还是去上学了，其实也是妈妈逼我去的，她当时很崩溃，哭着跪我面前说对不起我，说我的病能不能快点好，能不能赶紧去上学，能不能让那些事都过去，说我还能不能好好活。我去学校不敢看任何人的脸，不说一句话，大夏天的还穿着外套，也不听课，一直自学，妈妈会来接送我上下学。

在学校很痛苦，但是这一切也转化为了动力，因为中考只有考得非常好才能考到别的学校去，不然就升这个学校的高中部，为了逃离这个环境、这些我讨厌的人，我很努力地自学，感觉中考甚至比我后来高考还紧张，初三最后的几个月经常崩溃，我很担心考不走。

那阵子我和妈妈都成长了许多，妈妈很宽容我，我只要情绪崩溃哭泣失眠，她就给我请一天假，带我去散步晒太阳爬山。还记得有一天天气特别好，我刚退烧，妈妈和我坐在山顶公园的亭子里，她安慰我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上一中也没事，如果你实在不想读这个中学，大不了就休学，你有画画的天赋，可以在家画画瓷器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不逼你了，你也不用太焦虑，活得健康开心最重要。

后来我考上了一中，我至今都记得中考成绩688分（总分750分），之后再没有回到过初中的学校，而且也搬家了。整个初中给我留下许多许多：后遗症、阴影、痛苦的回忆、恐男厌男恐恋……不过我也确实成长了许多，懂得了许多，爱上了阅读和电影，重视自己的健康，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明白亲人的不易，也更加坚强可能也更悲观所以很难有什么事会让我觉得过不去活不下去。而且四五年过去了，现在真的缓解了很多很多，也放下了很多事，主要的是和自己的懦弱内向和解，原谅了很多人。

不过有的裂痕也确实无法修复了，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其实那些事情我早放下，但是亲人总会因为担心而不断揭伤疤，最后一遍一遍地质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特别是妈妈对我心情状态非常敏感，只要和她联系时没有表现出开心，她就会开始着急，她说：

“因为你从小到大，在学校都没有特别开心过，我一直比较紧张这个，我有点受不了。”

“因为从小到大，学校都让你不快乐，我怕了”

“哭过不止一两次，那还是小学初中，蛇都可以兑好几层皮了，可你还不想成长起来，总停留在过往的心境，哪有那么苦，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

我很怕在她面前哭，但是我好像面对她时最脆弱。而且我还是会偶尔幻想或者梦到如何报复我痛恨恐惧的那个人，有几次很想冲到他面前揭露他、谴责他、甚至打他几耳光来解恨，想看他羞愧、恐惧害怕的表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只能希望他能恶人自有恶报。

不过总之是成长了很多，也不断在修复自己，因为那些事过去了就真过去了，自己很清楚，以前我总是恐惧社交，恐惧年长的男性，觉得同龄人很幼稚无聊，现在也在慢慢地释怀和克服，消除障碍与偏见。我想我也值得拥有美好的人生，不应该拿别人的伤害内耗自己，所以对未来常怀希望。

生日礼物

我和爸爸相处的时间不多，小学三年、高三一年陪读、剩下春节假期，满打满算最多五年，我现有的人生四分之一，看着比例，倒也突然觉得没印象中那么的少了。我的生日是在国庆假期期间，他放小长假会回家来，他没怎么给我买过生日礼物，偶尔不提醒还会忘记我的生日，但是他会给我煮长寿面带我出去玩。

我从小是别人口中所说的非常老实乖巧的好孩子，从来不撒娇不争不抢不闹，很少任性。但是有一年生日没人记得，我整天都不开心也不说话，妈妈很晚才发觉意识到就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生闷气不理她，她问了好几遍也气了说生日本来就没什么好过的，是她的受难日，说不想看到我生气的模样，叫爸爸把我带出去。爸爸把我拉出去，骑车带我出去逛街、逛蛋糕店，问了好几遍我想要什么，我最后小小声说我要芭比娃娃，爸爸就带我一家一家文具店玩具店地找。

后来开始下大雨，爸爸带我找了六七家店，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娃娃，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哪种，但是找的那些放在我眼前，我就感觉不是我要的。逛街找东西真是件很累的事，那时候好像还没什么人用导航之类的，爸爸骑着电动车，披着雨衣找啊找，附近的店都几乎逛完了，他后来也着急了，焦躁地喊问我到底想要什么不要就不买了早点回家，可是我任性地说我不回去我就要买，但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样的真的不知道，就开始掉眼泪，还有雨水，脸湿成一片。爸爸厚厚方方的眼镜上也全是雨水，全身因为奔波湿漉漉的，又继续骑车带着我找了很久，最后很晚很晚我也妥协了就答应买之前逛过的某家店的。

回家的时候，我缩在雨衣里，只能低头看得湿湿的地面飞速向后退去，抱着娃娃纸盒我发现自己不是特别喜欢它，我感觉自己真的好任性，从小到大最任性的一次，爸爸第二天就坐火车走了，我太任性了浪费了他回家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让大家这么疲惫这么不开心。后来回到家，妈妈已经准备好长寿面和我爱吃的菜，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我当时又哭又笑感觉很幸福，我发现我可以很喜欢这个娃娃。

后来我把生日看得很轻，很平常，现在几乎不太爱过生日了，相反爸爸妈妈一直劝我好好过、开心有仪式感地过，我倒是很无所谓，我觉得生日很好啊，好到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很好，因为我已经出生了存在了，这样就很好了，不过如果收到了礼物也还是会开心的，惊喜般的开心。

现在真的成长了好多，很多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得重要复杂，无论生日还是其他日子都要好好过活呀，降生之后的每一天都有独特微妙的意味。

常言道“哭是小孩的天性”，那也许长大就是学会控制眼泪，成长是为悲伤或感动落泪，是对生命更深的理解。有时候长大是幻想破灭，心爱的珍宝碎掉，成长是拾起碎片藏在口袋擦干眼泪继续前行。我从来不会因为成长了去感谢那些不好的经历，成长了就要感谢那个勇于寻找出口走出来的自己。

没有什么是成长的必修课，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对人、人性、世界、心灵不同角度、层次的新的理解，伴随着面对、克服、释怀、接纳、进步、思考或改变等等。所以不用着急或者叹息长大与成长，虽然这些情绪在所难免，但也要记得享受和把握好当下拥有的理所应当的快乐。

——囡囡

音乐采样 | 赵英俊《送你一朵小红花》

节目制作 | 崔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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