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錄音室訪黃耀明，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明哥比現在的我還年輕幾歲呢。十幾年來，香港和台灣，明哥和我，都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情，不過總之他還在唱，我也還在做廣播。2018年他在香港開了「明曲晚唱」劇場演唱會，台上只有他和Jason蔡德才兩人，曲目幾乎都是他倆的創作，包括許多未必出名的album track。明哥說：「明曲晚唱」是他多年前初出社會當廣播DJ的節目名稱，借來一用，多少也想把演唱會做成一場廣播節目的感覺。
「明曲晚唱」迴響熱烈，延續到台灣和東京。消息公布的時候，盧凱彤Ellen轉貼訊息，說她也會來支援。不過，她食言了。明哥在台北開唱那晚，The Wall擠滿了破紀錄的樂迷，我總不由自主望向舞台左側空著的位置，想像Ellen若在，會怎麼和她的知己兼戰友Jason一起，彈那些時而壯闊、時而纖細、時而詩意，永遠美不勝收的歌……。
於是錄這期節目，在Ellen離開的第57天，我終於播了聽了她的歌。那是她改編明哥「絕色」寫的「海落櫻」，2013演出實況。算一算時間，大抵是她發病隱居前夕。其實對我來說，歌播了，也就可以了。千言萬語，都在心底，未必需要說。但明哥和Jason都在，畢竟這是廣播節目，多少要說幾句。於是我說了說，明哥說了說，Jason也說了說。彼此都知道，還有很多不必說，心裡明白就好。
謝謝他們陪伴我，完成了這個治療的儀式。
想當年，蔡德才背負著爸媽望子成龍的期待，遠赴倫敦念法律。苦讀之餘，依依不忘音樂，儘管人在西方流行樂壇聖地，仍盼著老家朋友把達明一派的新專輯寄來。他帶著簡單的合成器鍵盤，課餘持續作曲，寫了歌便寄回香港想找人填詞。就這樣，兜兜轉轉認識了「進念‧二十面體」劇團的朋友，因為這樣，認識了黃耀明，開啟了彼此近三十年的合作。
蔡德才回到香港，一面在律師事務所上班，一面和那群搞劇場搞音樂的人弄作品，愈做愈投入，愈做愈認真。又過了好幾年，等到黃耀明決心把「人山人海」正式登記立案開公司，蔡德才終於下定決心成為全職音樂人，不過當然，他的法律專業並未荒廢，至今仍是「人山人海」法務部門的當然負責人。
「明曲晚唱」實在厲害。台北場為了照顧好幾年才見到面的樂迷，選曲範圍稍稍寬了些，安插了幾首名作，也有呼應明哥這些年「台灣經驗」的歌。Jason駕馭不知幾種樂器，像坐在指揮艙的太空人，也像作法的巫師，東摁西敲，上下左右裡裡外外摸摸弄弄，便揮灑出無窮無盡、千變萬化的樂音。
明哥呢，身心全副投入，唱得沁心入骨，那美麗不可方物的聲音，並未隨著年歲而陳舊，反而益發煥放出爛熟的光芒。時代啊時代，曾經紙醉金迷，曾經廝磨繾綣，那是肉身的祭壇，是詩與舞的殿堂，經歷過蒼涼與悲壯，幻滅與動盪。一切都在那些歌裡，一切都沒有被忘記。
訪問黃耀明和蔡德才，若從「達明一派」時代開始回顧，順手就可以排個50首的歌單。於是我放棄時序，全憑直覺，大致想了下可能會涵蓋的幾個面向，把所有的歌裝在電腦裡，講到哪放到哪。最終的結果，我想是還可以的。謝謝明哥和Jason，我們後會有期。
播出曲目：
暗湧（Live, 1998）
春光乍洩（1995）
小王子（1996）
我是一片雲（1994）
天問（Live, 2012）
下一站天國（2000）
剎那天地（Live, 2017）
Heroes（Live, 2017）
海落櫻（盧凱彤，Live, 2013） / 絕色（2011）
親愛的瑪嘉烈（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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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喜喜是一個很特別的團。他們原本是民謠二人組，後來才加入新團員變成現在的樂團編制。他們國台客語都唱，可是作品的氣質與獨立音樂圈既有的母語作品截然不同。他們的歌常有出人意表的結構設計，一路聽下去，驚奇之餘也會暗想：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經常不按牌理出牌的《害喜喜》首張專輯由多功能跨界鬼才柯智豪擔任製作，果然替這個「非典型」組合找到了最合適的面向世界的姿態。
主唱嚴文康音域極廣，能唱極其妖嬈媚氣的花腔女高音，能飆海豚音，也能搖身一變唱起搖滾嗓，或者千迴百轉的芭樂歌。他是北藝大劇場設計系畢業，修過南管的課，民間戲曲的線條也能信手拈來入歌。早在「害喜喜」之前許多年，他就參加過不少校園歌唱比賽、電視選秀比賽，也組過團。但是大概還是要等到他結識吉他手巫康裘，嚴文康才確認了自己可以實現的創作路線和音樂風格，而不只是一把會唱歌的嗓子而已。
巫康裘放在台灣獨立樂壇樂手圈子裡，是個「非典型」的例子：出身藝術世家的他，從小聽古典音樂，練琴，讀輔大音樂系，專攻古典吉他。直到大學時代，他才因緣際會接觸了同輩人的獨立音樂，才初次拿起鋼弦吉他試彈，從頭理解即興演奏是什麼意思。為了「歸零重來」，他甚至故意把六條弦調成不和諧的tuning，逼自己與音樂本質直面相對。許多搖滾、民謠吉他手覺得是基本常識的工夫，他都懵然不知。但他指端迸放的線條極有個人特色，想來也是許多人要學也不知從何學起的。
總之這兩個年輕人在惶然迷惑的時刻彼此相識，成為夥伴。他們都能寫，都有很好的技術底子，還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膽識和才氣。2017年才正式成軍，他們陸續上傳幾首demo到StreetVoice，作品也在原創音樂大賽拿了名次，很快吸引各方前輩的注意：DJ小樹邀請他們參加「見證大團」，為害喜喜贏得第一批死忠歌迷。柯智豪決意當他們製作人，並在正式開錄前讓康裘參與了好幾個風格各異的劇場演出，讓他練膽識、開眼界。康裘原本對自己的手底功夫還滿得意，卻在這幾次劇場演出面臨巨大的挑戰和挫折感，也真的明白，這條路上要學的，還有太多太多。
一年多來，他們壯大編制，加入了兩位新成員：音樂系出身的鼓手白濰愷和資深貝斯手劉哲愷，這幾位技術含量極高的樂手讓害喜喜的音樂編曲風格大幅轉變，也讓這張專輯變得熱鬧非凡。除了那些天外飛來的奇趣段落，我也喜歡害喜喜慢下來的時刻，個人以為那才是真正見功力的所在：比方「長青東街」那悠悠的大段鋪陳，同輩獨立樂人難得有這麼沈得住氣又這麼耐聽的歌。
這集節目我把害喜喜早年（也就一年多吧）兩人組不插電編制的demo和新專輯的版本對照著播，當能聽出他們劇烈的轉變和進化。現場演唱的「找錢」也是風格獨具、難以複製的作品。難得聽到這樣一個樂團：兼有深厚的技術功底與創作的才華，音樂風格總是難以預料，但也總是妙趣橫生，和你聽過的任何東西都長得不一樣。請把你的耳朵借給他們，必有驚喜收穫。
播出曲目：
愛情的火車
西班牙查某（demo）
西班牙查某
菸屎
邊緣人（demo）
邊緣人
找錢
好朋友套餐
害喜喜 mini live at Alian963:
找錢
長青東街（demo）
長青東街
給人創（demo）
給人創
小六升國一
滿樹翠碧
水塔上的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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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8日，萬芳要到高雄巨蛋開演唱會了。今年四月看完台北小巨蛋場，心緒翻湧，寫了篇文章紀念，在這裡：
去年11月萬芳來上節目，帶著「微笑巴士」樂團在Alian錄音室做了一場我廣播生涯最大編制的空中現場mini live，精采極了，當時的紀錄在這裡：
因為要催票，萬芳又開始跑宣傳上節目。我早早約了她來，說好這集節目歌單讓她來開。她說她要好好想一想，得等她忙完海外工作回來才行。沒有問題，我很願意等。
錄音前一星期，她傳訊說：「馬芳，我在思考去上節目的內容方向，有點苦惱。可能太在乎你的節目，希望有些不一樣的，但想來想去覺得最近一直講自己好累喔！」又說她想到的幾個題目：「關於這些年」、「萬芳和林萬芳」、「林萬芳的心理學」，還怕聽眾聽得太累。我看了大喜，說超想聽，請她放心開歌單過來吧！
過了三天，她傳來一份密密麻麻總共八百字的歌單加筆記，列出近四十首歌曲 / 音樂人，從她第一次發表歌詞的作品「椅子」開始，回溯童年到青春期聽的中英文流行歌，繼而以歷年自己參與創作的歌曲為主線，串起這漫長的故事。光看這份歌單，我就感動得無言以對：很少會有來賓為了上節目，做的準備、下的工夫比主持人還深、還多，萬芳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認真。
三四十首歌，只有兩小時，當然放不完。所以我讓音樂一直在背景襯著，照著她的歌單順序一首接一首，播到合適處再拉上來聽一段。萬芳便從開場那首「椅子」的故事說起。她在筆記裡寫道：「我不知道我對唱歌舞台的悸動會變成我的心痛，面對這個世界常常覺得累。」何以致此？當初那個愛唱歌的小女生到哪去了？我們搭上時光機，回到她的童年。爸媽都不在家，回到家裡的小萬芳有著大把時間，必須獨自消磨。小萬芳怕寂寞，又怕鬼，於是她開始唱歌壯膽，窩在沙發上，一首接一首，愈唱愈開心，只是唱給自己聽：從青山、陳蘭麗、尤雅、鳳飛飛，一路唱到青春期，唱到校園民歌、西洋民謠。
終於有一天，萬芳唱進了錄音室，真的出了唱片，上了電視，變成了歌星，少女時代「唱歌給更多人聽」的夢想成真了，卻沒想到那是痛苦和幻滅的開始……。
萬芳的第一、二張專輯中間隔了兩年。起初她打算放棄歌唱事業，像她商科畢業的同學一樣回去上班出社會。當時她的唱片公司老闆是姚鳳崗，萬芳硬著頭皮去找他說想放棄，老闆想了想，說：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吧。就這樣事情擱置了兩年，直到姚鳳崗聽到今井美樹的「半袖」，覺得適合萬芳打造全新的路線形象，配合姚若龍散文化的敘事歌詞，一舉大賣，扭轉了萬芳的人生。
接下來那幾年，萬芳唱片愈賣愈好，唱了一支又一支連續劇主題曲，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專輯總銷量累積總有一兩百萬張。但她愈來愈不快樂，總在和唱片公司的企宣路線抗爭，卻又不得不妥協。她甚至說：當年《割愛》發片，她偷偷希望唱片賣不好，結果就像我們知道的，《割愛》大賣特賣，她心裡還很不爽了一陣子！1996、1997年左右吧，有一天萬芳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生活中哼哼唱唱了，曾幾何時，那個原本在沙發上可以自顧自唱一整個下午給自己聽的林萬芳，竟然讓唱歌變成人生的痛苦和負擔。
我們看她是事業有成的歌星，她卻始終無法適應「演藝圈」的生態，歌唱不再單純，她也愈來愈難體會到樂趣。她說：「這個發現既傷心又慶幸。也逐漸開始我的叛逆。」她寫下「星期三的下午」，歌云：背向世界，比較容易呼吸。2000年巴奈的《泥娃娃》發行，她聽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開車時聽著「不要不要討好」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大哭。這段故事，後來寫進了「知道不知道」。
於是進入21世紀，萬芳漸漸和所謂主流樂壇分道揚鑣，轉進戲劇、廣播，不再和唱片工業糾結。2007年，她已好幾年沒出專輯，「大大樹」鍾適芳為她主辦了中山堂光復廳「萬芳的房間劇場」小型演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不需要和任何人抗爭，舞台完全是她自己的，她有100%的自由，這反而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那次演出，萬芳常說，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
後來，她要參加「大大樹」一場小型演出「冬藏之夜」，和眾多世界音樂高手和民謠樂人同台。她為了想演出曲目而失眠，後來決定唱「新不了情」──直到這時候，她才終於可以不再擔心老是被那首暢銷金曲定義、侷限了自己，而能重新反過來掌握、擁有這首歌（以及所有當年那些千百萬人熟唱的KTV金曲），以迄於今。和「大大樹」的連結也讓她認識了一群極厲害而風格多樣的青壯輩音樂人，後來他們都和萬芳在舞台上、在錄音室裡共同創造了許多美麗的音樂。
2010年，萬芳出版《我們不要傷心了》，開啟了全新的黃金時代，也為她爭取了一批新生代的樂迷。2012的《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和2015的《一半，萬芳的小劇場》都是熠熠生光的傑作，也是「創作人萬芳」才氣愈來愈成熟洗鍊的見證。唱片工業崩垮之後，她不再需要配合公司企劃唱那些她自己未必有感的芭樂情歌（儘管她早年那些芭樂情歌也都是台灣唱片工業最頂尖的手藝錘鍊出來的傑作），可以認認真真唱自己真心在乎、真心想說的事情。這段時間，親密戰友、經紀人法德的相知相挺，對她尤其意義重大。
這集節目比起以往，我開口的時間不算多，因為來賓有太多故事要說。我們一路放了22首歌，也只不過是她歌單上一半多的份量。聊到半途，我們一起想出了這期節目的主題：「林萬芳如何成為萬芳，再回來當林萬芳？」現在的萬芳，開心自在，面對生命中不可避免的別離和糾結，她學會祝福，學會放下。在筆記的最後，她提到辦小巨蛋演唱會的心情，也可以延伸到12月的高雄巨蛋：「小巨蛋，希望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所以雖然唱著那些好像傷心的情歌，但我希望整個氛圍是開心的。」那正是我看小巨蛋演唱會的心情：
你知道這時候那些歌都是容器，讓她創造一個空間，足以盛載一萬人份的青春回憶。我們和台上那人都不一樣了，時代也不一樣了，但是很奇怪，聽那些歌召喚的感情並非懷舊的揪心，而是一種既豁達、又溫暖的親切感。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該長大的總會長大，該放下的就得放下。在這曲曲折折的過程裡，感謝萬芳的歌，讓我們時時惶然的心，有了倚靠安放的地方。
播出曲目：
萬芳 / 椅子（1994）
（襯）青山 / 夜空
（襯）陳蘭麗 / 葡萄成熟時
（襯）尤雅 / 為什麼春天要遲到
（襯）鳳飛飛 / 未曾留下地址
（襯）劉藍溪 / 小雨中的回憶
（襯）Peter, Paul & Mary / 500 Miles
萬芳 / 半袖（1992）
萬芳 / 星期三的下午（1996）
（襯）巴奈 / 不要不要討好（2000）
萬芳 / 知道不知道（2002）
萬芳 / 飛（1994）
（襯）萬芳 / 愛之旅（live, 2007）
（襯）萬芳 / 歌（live, 2007）
萬芳 / 新不了情（1993）
萬芳 / 我們不是永遠都那麼勇敢（2010）
萬芳 / 看見快樂對我笑（2010）
（襯）萬芳 / 急切卻又只能等待（2010）
萬芳 / 你。我（2010）
萬芳 / Michelle的第一天（2012）
（襯）萬芳 / 一半（2015）
萬芳 /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201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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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三年，柯智棠出了第二張個人專輯《吟遊》。這位1990年生的大男孩，如今快邁入三十歲大關，不再是少年了。作為歌手、創作者，柯智棠很晚熟，上了大學才因為學姊拉去參加比賽，初次被大家聽到他的歌聲，從此一鳴驚人。動手寫歌作曲，也是慢慢一步步學習的。柯智棠一直聽的都是西方搖滾與民謠，從小家裡就沒電視，他的養成背景並不包括中文流行音樂，所以寫中文歌對他而言是全新的挑戰，沒有既成規範可以參考。
這麼慢慢熬出來的第一張專輯，由陳建騏擔綱製作，一舉入圍金曲獎最佳新人和最佳男演唱人，陳奕迅還在頒獎禮台上誇讚了柯智棠的歌聲。接下來這兩三年，柯智棠四處走唱，幾乎都是拎著一把吉他。經紀人兼製作人陳建騏並不逼他趕快發下一張，他太清楚柯智棠用逼是沒有用的，得讓他自己到達OK的狀態，歌就自然會發生了。
假如第一張專輯《你不真的想流浪》是民謠 / 民謠搖滾一路比較抒情療癒的路線，那麼這張《吟遊》便是柯智棠實現rocker夢的另一個面向了。許多歌都是和樂團一起jam出編曲，吉他手韓立康也深度參與了編曲工程。和第一張專輯的情況不同，這次柯智棠已經對唱片製作流程有了經驗，也更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甚至在創作的時候就擬定了要用某種樂風來唱某個主題。所以，製作人陳建騏也放手盡量讓柯智棠表現自己的想法。專輯陣容都是台灣樂壇青壯世代的佼佼者，也確實為他的歌添上了豐富的血肉。
柯智棠說，他寫歌並沒有一定的模式，有時候詞曲一起出現，有時候是一段旋律，再慢慢發展成歌。他的檔案夾裡還有許多尚待發展的片段，甚至歌詞初稿寫完，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寫、這麼唱，總要多順幾次，纔能更清楚地捕捉到核心的意識。比如專輯收場的「給你 / 妳」，最初是要寫給自己母親的歌，卻一路發展成寫給「不在了的你」的一首非常悲傷的歌。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也不怎麼明白。
唱完了人生第一場專業規模的TICC演唱會，柯智棠終於可以稍事休息，療養一下工作過度的喉嚨，想一想接下來要做什麼。他有一把老天爺賞賜的好嗓子，也有作詞寫曲的天份，和三年巡演的舞台歷練。加上陳建騏糾集的一群厲害音樂人，柯智棠正在往成熟的路上大步前進。我相信，不用太久，他還會給我們更多驚喜的，而且，應該不用再等上三年吧。
播出曲目：
聽見
遠走
無關拯救的事
生活就是這麼
Man Without a Mission
柯智棠 mini live at Alian963：
You Are
遠走
懶散與害怕
舞伴
不是
給你 / 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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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諺上過這集節目之後，正式成為「耳朵借我」開播以來光臨最多次的嘉賓（四次）！不過這是他第一次以「主角」身分登場，聊今年發行的第二張原創專輯《上善若水》。
該怎麼解釋《上善若水》這張專輯呢？首先這是一張少見的在錄音室完成的全即興演奏專輯，國內外許多即興音樂，都是現場實況。明諺說：兩者最大的區別，在於演出時能量是往台下、向外投射，錄音時能量是向內投射。此外錄音可以處理極其細微的聲響，那樣的表現，在現場演出時很可能無法被觀眾察覺、體會。
錄製《上善若水》的音樂人除了謝明諺（薩克斯風），還有李世揚（鋼琴、音效）和75歲的日本國寶級爵士鼓大師豐住芳三郎Sabu Toyozumi（鼓、二胡）。明諺和世揚早在2013年就與Sabu先生在日本和台灣有多次同台經驗，大師很欣賞這兩位青年，卻直到去年2017豐住先生來台灣參加即興音樂節巡演，有了一個下午的空檔，他們才終於進錄音室共同完成了這張作品。
那個下午錄下的精采材料很多，謝明諺考慮過出版雙CD，後來決定再做精簡，讓量體不要對聽眾造成太大負擔，乃有了這張50分鐘的專輯。曲目標題都是事後才由明諺的夫人林理惠命名，專輯曲目順序大致也是依著錄音次序安排，一路聽完，也像參與了一場妙不可言的即興音樂會。
這種沒有譜、沒有固定和弦、沒有清晰旋律、沒有重複段落的音樂，該怎麼聽？對一個不熟悉的聽眾來說，怎麼知道這不是亂吹亂打？怎麼享受這種音樂？對這樣的FAQ，明諺和世揚在節目裡說了很多。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要想太多，聽就是了。你聽到什麼，它就是什麼。絕對的即興是非常困難的，一出手就考驗你的師承、思想、教養、技巧，一切累積，都在那片刻見真章。聽樂手互相較量、衝撞、融合、共舞，也像看一齣現代舞，你可以拋開象徵和情節，從那肢體的互動中得到啟發。那樣的經驗是很純粹的，需要更多的投入和參與，但是一旦你聽進去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集節目我們把整張《上善若水》都放了，謝明諺和李世揚也用薩克斯風和口風琴示範了兩段即興演出，精采非常。很多時候，只要把心放下，耳朵打開，所謂前衛實驗音樂並無所謂難不難、懂不懂，一切都是當下，我相信你和我一樣接收得到箇中的神妙。
播出曲目：
謝明諺、李世揚即興演奏（之一）（live at Alian963）
眾妙之門
驚蟄
棲硯之白
榖神
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 I
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 II
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 III
謝明諺、李世揚即興演奏（之二）（live at Alian963）
上善若水
雨來時，虹來時
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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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流浪之歌音樂節」雖是小規模的「小流浪」，可投入的心思依舊細膩，企劃概念依舊完整。今年的主題是「誰在那邊唱民謠」，9/22（六）下午、晚上兩場台北中山堂光復廳的演出，會有青年客語歌者黃瑋傑、來自印尼大城泗水的民謠組合Silampukau、以及十三人大編制的「泥灘地浪人」（The Muddy Basin Ramblers）登台演出。照例「小流浪」也安排了幾場音樂人座談，相關詳情可以參考這個鏈結。
緊接著在十月初，鍾適芳主辦的第四屆「當代敘事影展」也要開跑，今年的主題是「牆垣之間」，穿插了許多精采的音樂主題作品，包括牙買加雷鬼經典廠牌VP Records創辦人Randy Chin的故事：他原來是客家人移民第二代！那些故事，適芳在節目裡會多說一些。
David Chen近年和鍾玉鳳、羅思容等厲害音樂人合作，出手愈來愈大氣，漸有「準大師」的架勢。他和一群在台美國人合組的草根音樂團體「泥灘地浪人」從業餘樂隊的狀態出發，倏忽十幾年，如今功力和深度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新專輯《擒虎記》即將發行，我們也在這集節目搶先聽幾首歌，並且聽David分享他這些年對自己多元身分、對音樂跨界與尋根的種種探問和思考。
要我說，凡看到鍾適芳 / 大大樹團隊辦的活動，不管內容是啥，閉著眼睛把票買下去就對了，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播出曲目：
黃瑋傑 / 異鄉的夢
Silampukau / 祈禱（一）
泥灘地浪人 / Fear Not the Ocean
The Original Dixieland Jass Band / Tiger Rag
泥灘地浪人 / 檳榔路
泥灘地浪人 / 蚊子咆勃
泥灘地浪人 / 移民之歌
Silampukau / 夜幕降臨泗水
黃瑋傑 / 到這年紀
Silampukau / 生活的敘事曲
黃瑋傑 / 沒路
黃瑋傑 / 阿芳仔的家族農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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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anna說完這則故事，眼淚就掉下來了：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媽媽在家裡放柴可夫斯基的鋼琴奏鳴曲。她聽著聽著入了神，不能明白人間為什麼會有這麼美麗、卻又這麼悲傷的音樂，一路聽下去，愈來愈美，愈來愈悲傷，最後卻又極其溫柔地回返，把一切包容起來。小Joanna只覺得面對天地宇宙，無計可施，不禁哭了起來，跑去抱著媽媽，問她：「人會什麼會死？你為什麼會死？」。
多年後，她把那樣的心情寫進了新專輯的歌「他在山丘上輕輕的哭泣」，寫一個同樣敏感纖細的孩子，提前感應到這個歲數照理說不該感應到的什麼。
Joanna出了全新概念專輯《摩登悲劇》，和前作那張狂的搖滾歌劇風格不同，這張的音樂走小清新普普風，到處閃爍著美國校園電視劇那種螢光粉色沒心沒肺頭大無腦的歡快輕盈感。專輯大多在美西錄音，通過「怪叔叔」樂團引薦，Joanna認識了一位怪傑，鍵盤手Andrew。Andrew和她都是滿肚子怪點子惡趣味的人，兩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於是他不只擔任專輯樂手（負責好幾樣樂器，包括操控一台老式錄音機製造音效），也是專輯的共同製作人。他的加入，讓整張《摩登悲劇》的聲音更多元、更趣怪、更豐富。
這集節目，我把整張《摩登悲劇》照CD曲序一首一首放完了。中間也讓Joanna拿著父親送他的吉他，彈唱了兩首歌，現場火侯之到位，演唱之熨帖，不在話下。
至於我們怎麼會聊到「人為什麼要活著」這麼嚴重的題目，實在不是故意的。開頭也不過是和她說：「終於三十歲了，恭喜啊」她便很感慨地說：因為這樣，最近想了很多事情。然後我就把話頭扯回新專輯了，節目到下半場，我兜回這一題，問她為什麼感觸良多，她就開始娓娓道來，關於生存的意義，生命的目的，個人的價值，人生的方向……她說前陣子陷入低潮，開始想像若往自己最深最深的內在核心叩訪，不禁心生畏懼：萬一，那裡什麼都沒有？萬一，一切都是空的？萬一，她一直以來給自己的定義和目標都是白忙一場？萬一，生命根本就沒有意義？她於是陷入了存在主義式的自問自答，確切的解方似乎還沒有出現。
Joanna也說：出道至今十年，她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戰鬥，與外人帶著成見的眼光奮戰，與自己不喜歡的音樂企劃路線奮戰，與愈形嚴峻的市場奮戰……，回頭一看，她驚詫地自問：萬一不再戰鬥，我還是我嗎？抑或這個「我」根本就是由「戰鬥的姿態」來定義的？她有沒有可能放下那一切，純粹當一個聽眾，或者創造一些無干於戰鬥的作品？那會是什麼呢？好難啊……。
但是，作為一個絕對擁有驚人才華的創作歌手，這些艱難的大問題，對未來的自己，絕對是好的。下一段路或許舉步維艱，但一旦踏出去了，便該是柳暗花明。
播出曲目：
摩登悲劇序幕 / 好女孩不哭
莎賓娜卡帶快轉 / 我一定是真的搞砸了
現在正在下雨，但是你不在
如果你對我說「來吧」的話
現在人生無憂無慮了因為我終於上電視了
拜託!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幾點嗎
遞剪刀與刀子的禮儀
騎著電動滑行車的葉豆老師
我迫不及待戀愛
夏天
王若琳 mini live at Alian963:
好女孩不哭
我迫不及待戀愛
我夢想有一天還會見到你
酋長之歌 / 他在山丘上輕輕的哭泣
夜晚星空棕櫚樹海浪旋律 / 再見
莎賓娜，不要再結婚了!
摩登悲劇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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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借我」找過不少音樂人談他們的音樂人生，我總請他們開個12到15首的歌單，先傳給我。旭章是目前為止唯一不但傳了歌單，還為這些歌加上註釋的來賓，好貼心。
認識旭章是2012年我在「音樂五四三」訪問張懸，他帶著樂器來現場替她伴奏，那幾年他是Algae的團員。這次訪問我才知道，旭章回台灣決心投入音樂工作，第一位合作的歌手就是張懸 / 安溥，恐怕也是影響他最大的歌者了。今年大為轟動的安溥「煉雲」演唱會，旭章也是樂手之一，表現之精采有目共睹。接下來他們還有一系列演出要同台，我很期待。
後來這幾年，我們偶爾會在公部門評審的場合遇見，聽他說最近做的事，總在各種跨界實驗中遊走。聽他分享對樂壇生態的觀察，也頗有見地。今年七月，他和流氓阿德一起來上節目，也是擔任伴奏。我們又聊了聊，欲罷不能，便約了專心來上一集節目。
當然，旭章的身分遠不只樂手。他能唱，能作詞作曲，也會編曲製作。雖然現在他都在彈鍵盤，但當年他可是大學吉他社的社長，手底功夫不含糊的。旭章在香港出生，從小住過香港、上海、台灣、美國，家境是很不錯的，長輩從小讓他學琴，要把他培養成菁英中的菁英，期許他以後要在每個世界大國的首都都有頂尖的工作經驗（旭章笑著說：這個願望後來真的實現了，只不過是當樂手）。一路讀書，出國留學，旭章終於確定他不想走爸媽期待他走的那條白領菁英之路，決心要做音樂，於是鬧了家庭革命，兩代人的裂痕一直到最近才慢慢修補。
既然下定決心，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旭章這些年做了很多工作，組了「守夜者」樂團，為遊戲製作配樂和主題曲，為電影、電視、網劇寫配樂插曲主題曲，擔任歌手的配唱製作、編曲、演唱會樂手。大抵這一行的每個環節，他都做過了。面對嚴酷的環境，旭章和他的同輩音樂人並沒有時間和心情慨嘆。他們互相串聯成能夠互相隨時支援的團隊，工作起來既有才情也有效率，我在好幾個領域：設計、影像、音樂圈，都看到了這樣的現象，還滿感動的。旭章說，他始終是焦慮的，不斷在想還可以做什麼，以及自己真正最應該做什麼。我感覺他在唱片工業崩塌之後的環境裡，一面不斷接活來幹，一面在重新組織自己的能力，正在摸索最好的突破口。
底下分享旭章的歌單，以及他的註解。這集節目訊息量超大，請張開耳朵專心聽。
from 旭章：
這分歌單是旭章參與電影、遊戲等跨界創作的不同主題曲創作，以及為合作歌手們彈琴填詞的各種記錄，在這些音樂中我們好像失去了時間 ，也忘了這時代各種音樂平台的改變。 不變的是，自己剛剛好載浮載沉的位置，永遠也必須真心依靠音樂給予出口。
1. Paul McCartney / Vanilla Sky :
電影香草天空的主題曲,第一首啟蒙也鼓勵自己有一天要為電影創作歌曲的心。
2. Mondialito (夢的亞朵) / Rainy green grass
他們是影響自己的重要「組合」 ，這兩個字也讓守夜人樂團有著各種跨界的影響啟蒙。
3. 黃妃 / 唱乎爽
為電影《五星級魚干女》創作，此電影音樂在2017年入圍了電視金鐘獎
4. 張懸 / 如何
第一首跟安溥完成的錄音作品。
5. 守夜人 / 守夜慶典
第一首在廠牌發行下的演唱歌曲 ，為雷亞遊戲的世界觀打造的創作。
6. 林宥嘉 / 船
嘗試將守夜人的「助眠」、「守護」的概念參與製作與編曲 （與陳君豪林宥嘉共同製作） 。也是他9週年的一首特別紀念歌曲。
7. 關淑怡 / 可惜
此歌曲是在擔任大學吉他社社長時 最常哼唱的歌，也開啟自己接受華語音樂原來有很多不一樣但有得選擇的一個重要的歌。
8. 陳如山 / 黑白
當初為電影《黑白》所創作的主題曲，嘗試為創作歌手四分衛陳如山創作， 與電影劇情激盪初新的想法。是第一首為電影量身打造的創作。
9. 小球 / 替
此時正在上映的電影《粽邪》主題曲， 呈現了恐怖情節之外的另一種遺憾與期盼。無論是電影中或現實生活，每個人在生活裡總有完成不了的事情，都變成遺憾，希望有一首歌可以安慰這樣的遺憾。
10. 這群人 展榮展瑞 / 閃退
在2018年自己的作詞作品，也是在網紅文化興起時與他們的跨界創作。雖然有點跳tone，卻是另一個世界視野。
11. 22 cats / 電影人生
20多歲時與香港的樂團一起玩樂團的時光，如今他們在自立自強的維港唱片品牌下發行一首一首純粹indie的作品。
12. 朴樹 / 今夜的滋味
13. 守夜人 ft. 柯泯薰 / 倒數開始
一首在各種節慶中寫給自己的歌 （也是第一次為自己而寫的歌）。
你知道嗎？閉著眼睛從10數到1，以自己的速度，不論快慢，當你專注於數數的時候，某些願望就已慢慢成形，當你專注數著，本想著某些煩雜的事，會隨著數的數字一個一個消失不見…
我們終於可以 孤僻而快樂的落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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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昇第三次來「耳朵借我」，開播一年以來，他是第一位來過三次的嘉賓。聽說新專輯（是的，一年半之內的第四張）又已經開工，年底前發片，想來他很快就要上第四次「耳朵借我」了。我到底在電台訪過幾次陳昇？應該差不多二十次吧，算不清了。總之，他是我訪過最多次的來賓。
每在電台放起他剛做的專輯，他常常發牢騷：這首我都聽幾百遍了，不想再聽到它了，而且最痛苦的是，還被迫要解釋自己的歌！陳昇和我知道的許多厲害創作者一樣，最興奮的高峰在作品完成的那一剎那，然後他就轉頭去做下一件作品了，從來不留時間給自己孤芳自賞。
去年七月的《歸鄉》、十二月的《南機場人》，都是陳昇多年來最厲害的力作，後者還獲音樂人交流協會選為2017年度十大專輯。誰知道他真氣亂竄，今年七月又發了「流浪日記」系列第四集《華人公寓》。一年連發三張，這肯定是剛滿六十歲的陳昇出道以來創作力爆噴的最高潮了。歌迷繪聲繪影傳說昇哥打算一口氣把腦中想說的話、想唱的歌都唱掉錄掉，在2018年發了下一張專輯之後就要暫停唱片事業，轉行當導演去圓他的電影夢。我以此相詢，他老神在在地說：電影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但是音樂也是他的工作，而且現在難得做得這麼順手，樂團狀態也很好，他要把握機會多做一點，不會放下的。好的，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流浪日記」前三部曲：《麗江的春天》、《延安的秋天》、《家在北極村》都有具體地點作引，《華人公寓》則不然，貫串了整個東北亞到東南亞的島鏈。陳昇說：他想把這幾年北至北海道、南至柬埔寨的旅行記憶整理在這張專輯。楔子《華人公寓》的畫面來自他某年秋天楓紅時，在北海道函館後山見到的一大片華人公墓。想到每個墓碑上一兩百年前的名字，都有飄洋過海客死異鄉的故事。他想，以前覺得客死異鄉是很慘的，但要是能死在這樣美麗的地方，似乎也不錯，於是把「公墓」改成「公寓」，有了這首歌。
說真的，這張專輯放在「流浪日記」系列，怎麼和陳昇其他的專輯區隔，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這種瑣碎問題就不必拿出來講了，昇哥覺得合理，就是合理的。這張專輯仍是和范君豪、芬達與恨情歌的老團員一起，大家音樂已經玩得很有默契了，生活狀態也很融合了，一切水到渠成。陳昇的創作依舊是照這樣的次序來：先把歌名寫在工作室白板上，把每首歌的故事大概定下來，然後和范君豪趁跑步的時候一起討論編曲方向，跟樂團把和弦架構定下來，陳昇會在這時候和大家解釋歌的故事，但歌詞通常在這時候還沒定稿。等樂器差不多了，進去配唱，才會有確定的歌詞和旋律。
這樣的工作次序根本是和流行音樂工業的慣行工法背道而馳，團隊必須有極熟練的默契和精湛的技術，纔能成全最後的作品。當然，陳昇在這方面是很有把握的，交出的成色，也確實不含糊。《華人公寓》作為一年內連續出版的第三張專輯，並沒有強弩之末的勉強，量體仍然夠大，主題仍然紛陳多元，音樂仍然豐富好聽。看來陳昇的這段「豐水期」，仍有許多值得期待。
今年是陳昇出道三十年（不是才剛唱了「黃粱一夢二十年」嗎？怎麼一眨眼就三十年啦），他辦了形式很不一樣的小巡演，唱了高雄的觀光飯店和台東鐵花村，接下來要去日本沖繩、札幌和東京開唱，都是一百人左右的小小場地。老實說，辦這樣的演出註定虧錢，想來昇哥也是想藉機和團員去玩一玩、看一看吧。
訪問陳昇，我從來不準備，只會先把專輯聽一聽。反正，他也不知道會聊到哪兒去。一集錄完，結算下來，我放了專輯十首歌之中的八首，除了不知伊於胡底的閒聊，也探討了幾首歌的創作緣起，聽他說了幾則生動的故事，交換了對於年老與死亡的心得（年歲愈大，愈覺得終點正在加速度逼近眼前），偷聽了下一張專輯的主題，以及，相約下回一起喝酒。好的，昇哥，雖然和你喝酒是令人望而生怯的任務，若您有空，我還是願意一起喝幾杯的，不能喝太晚就是了……。
播出曲目：
愚人之詩
華人公寓
心情好的每一天
紫月亮
逃離柬埔寨
切諾比星空
薯條兒
短歌三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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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成虎，我們叫他小虎，生於1974，生肖屬虎。我最早知道他，應該是二十年前和林生祥、陳冠宇一起搞的樂團「觀子音樂坑」吉他手。「觀子音樂坑」後來改組「交工樂隊」，和我成為好友，其中鼓手「阿達」鍾成達，便是小虎的哥哥。
後來這些年，他的身分從搞團的rocker到職業樂手，再拓展到編曲、製作、廠牌經營、藝人經紀，不僅是陳綺貞「後魔岩時代」的親密戰友，也是發掘盧廣仲的伯樂，如今已是業界舉足輕重的山頭了。
我正式認識他是2001年，當時「五四三音樂站」創業不久正要涉足獨立原創作品發行，打頭陣的就是陳珊妮在河岸留言的生日演唱會實況專輯《Happy Birthday》。那天徐千秀彈貝斯，小虎彈吉他和口風琴，陳珊妮在幾首歌彈了鋼琴，編制極簡但音樂極飽滿，氣氛極好，至今仍是我的私心愛盤。小虎說：和陳珊妮的合作是他樂手生涯重要的轉捩點，當時他退伍不久，拖拉著沒找正職工作，每天閒混，董運昌找他去一起幫剛發《完美的呻吟》的陳珊妮誠品書店小巡演當伴奏樂手。巡演到半途，董運昌有事不能繼續，小虎被迫得把所有歌曲編成一把吉他就能彈完，那次經驗卻對他頗有幫助。也是那回合作愉快，才有了《Happy Birthday》這特別的企劃。
鍾成虎生於民間樂人世家，祖父在屏東開過樂器行，父親是台北西門町鳳凰歌廳的樂隊領班，母親是歌舞演員兼主持人。他從小在秀場長大，那些我們只能隔著電視遠遠瞻仰的明星：鳳飛飛、高凌風、余天、孫情、張帝、李靜美、鄒美儀……，有許多都是他的乾爹乾媽。講起童年記憶中在足可容納千人的歌廳睜大眼睛看那夢幻燦爛的歌舞佈景，中場還有短劇「長江一號」和魔術表演，是他腦中永難磨滅的迷幻風景。
然而小虎的童年也是寂寞的。爸媽在歌廳秀場奔波，只能把他交給豆漿店的外公外婆照顧，只有週末能和母親相見，短短幾小時又要分別。小虎說：週末下午某個電台總會準點播羅大佑「戀曲1980」，「今天的歡樂將是明天永恆的分離」這樣的句子聽在他耳裡，那股惆悵就遠遠不只是情歌了。
也因為童年在秀場的絢麗與散戲後的寂寞中度過，小虎說他很早就知道什麼是虛無，也常常想些抽象的題目，譬如人為什麼要活。
後來歌廳失火，爸媽和樂手都失業，爸爸開過一陣子西餐廳、還賣過擔仔麵，樂手都來幫忙。適逢股市興盛，北投那卡西場景再興，爸媽又投入那卡西走唱，把小虎接回來團圓，有很長一段時間全家人擠在一個極其窄仄的小房間，日以繼夜放著人客喜歡點唱的「惜別的海岸」。
小虎從小功課就很好，在他們家裡算是最會讀書的，他說：在那個走江湖的音樂世家，大人太清楚靠音樂餬口是多麼辛苦，這一行又有多少不宜沾惹的習氣，若能坐辦公桌，長輩是絕不希望子女走這條路的。所以儘管從小耳濡目染學了樂器，也讓爸爸手把手教過琴，他並不像家族其他成員早早就認定要靠這行吃飯，也不像哥哥阿達很早就跟著去見習，做那卡西樂手。他考上淡大財金系，照說畢業就能穿上西裝去金融業上班，前途一片光明。但他總覺得和同學格格不入，彼此追求的東西太不一樣。於是他卯起來玩團，林生祥當年見到這個學弟，馬上覺得他是我輩人最厲害的吉他手。小虎聽海量的音樂，逼自己苦練最難的曲子，心裡覺得若對自己的才華能耐有把握，或許音樂仍是可以走的路。
總之兜兜轉轉，他畢竟沒有去銀行上班，而是選擇了吉他。作為錄音室樂手，他最早的貢獻之一是林強為《千禧曼波》原聲帶做的「單純的人」，我多年後才知道這首眾人心目中台灣樂史劃時代究極經典的吉他，是小虎彈的。2001年他為19歲的新人張懸出道作負責了半張唱片的編曲，那張唱片卻因為種種因素遲了五年才發行，仍然成為傳奇之作。之後「魔岩」廠牌收攤，陳綺貞沒了公司，和小虎合作走上獨立製作之路，以迄於今。他們在淡水李雙澤故居「動物園」架起器材、樂團同步錄音的《華麗的冒險》，成為重量級的專輯，也開啟了後來許多獨立音樂人同步錄音製作的嘗試。2006年他回淡江擔任金韶獎評審，看到了盧廣仲不按牌理出牌的表演，大為激賞。推薦給好幾家公司，都被婉拒，他乾脆自己簽下廣仲。之後的故事，便是人盡皆知的歷史了。
小虎是樂手出身，深深知道音樂創作不可能像製造業。對於製作、經紀、廠牌發展、大環境與市場，他有獨到的直覺也能作宏觀的分析，但音樂人的思考角度，永遠是最重要的基礎。這些年我隔著距離觀察，覺得小虎始終有他固執的信念，只要他認為是該做的、是對的，就不大理會外界怎麼看怎麼想，甚至也不在乎得罪人，或許那是他從小走江湖歷練出來的一股硬氣。
小虎很忙，我是趁他幫林生祥20週年演唱會擔任嘉賓，在慶功宴上約到的這集通告。幸好約到了，這集節目我聽他說了很多故事，感慨、感動。他的故事還有很多沒說，我們再約吧。
播出曲目：
The Ventures / Pipeline
余天 / 不如歸去
高凌風 / 燃燒吧！火鳥
江惠 / 惜別的海岸
羅大佑 / 戀曲1980
Steve Vai / For the Love of God
Jimi Hendrix / Castles Made of Sand
觀子音樂坑 / 一起去游泳（Live）
費玉清 / 千絲萬縷情
林強 / 單純的人
陳珊妮 / 呻吟（Live, 2001）
張懸 / 信任的樣子
陳綺貞 / Sentimental Kills
盧廣仲 / 100種生活
Vast & Hazy / 求救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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