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V辞典,中国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辞典小说。用奇幻的想象力,为每个词语写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NAV说:“没有想象力的世界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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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历》已经分开成为一个新的专辑,可以在NAV辞典主播页下找到,或者直接搜索 月历 就能找到这个打破时间、空间、维度的,照亮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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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V辞典,中国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辞典小说。用奇幻的想象力,为每个词语写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NAV说:“没有想象力的世界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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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收听NAV辞典,我们的第一季故事完结,月历照常在周日可以收听
《生命》
文/徐海阳
1
如果我说这篇文章的作者,只是一束电磁波,你一定会认为我疯了。可事实上,如果听完这个故事,你的想法也许会有一些改变。
首先我想告诉你,其实这个宇宙很神奇,只有不被理解,没有绝对的不可能。比如你认为的真空宇宙,事实上塞满了暗物质,而且这些暗物质数量和质量都很庞大,只是你看不见。还有那些看上去无比坚硬,质量巨大的星体,其实都是由早期分散在宇宙中的稀薄气体汇聚而成,在汇聚的过程中它们发出光和热,形成了恒星,又分离出行星和其他天体。大家都觉得黑洞很可怕,但恐怕很少人知道,一个人如果掉进了黑洞里,那他几乎不会继续老去,当然也不会死,相当于获得了永生。
如果知道了这些,你也许会更容易理解,生命的形式不仅限于氨基酸结构。而智慧的范畴里,也许还包括一些你从未见过的生命,比如……我。
2
如果用你们的常识来理解,我的模样更像一束电磁波,不可见,无法触摸,但客观存在。
这个世界充斥着各种粒子波,因为构成介质和传播方式不同,被你们划分成电磁波,光波,引力波等等。但其实我们很相像,都有自己的固定波长,有自己的震荡频率,在这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传播。
我和它们最大的区别是,我有了自己的思想,而它们都只是一个个毫无意识,到处乱跑的粒子束。
我诞生于一次太阳黑子爆发导致的电磁风暴,那时开始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在宇宙中游荡了几年后,我被一个电磁场变化异常活跃的星体吸引,来到了地球。在这里,我遇上了在形体上完全不同的智能生命,你们口中的人类。
我用了一段的时间来理解人的世界,这其实有点难,幸好在他们的脑中存在着脑电波,一种和我形态类似的能量波。如果有人脑电波能和我的频率及波形吻合 ,我就可以读取它们,来同步我们的知识和记忆。
我称这种人为“同频”,数量很少,可遇而不可求。最终让我下决心要留在这里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同频”女孩。
3
我找到女孩时,她正守在病床边,不断试图唤醒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人。可能她本人并不能理解,床上这人虽然身体机能还能够依靠机器维持运转,但他的脑波其实早就消失。这种状态和通常所说的植物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植物人的脑波还在,只是大脑的机能被封闭或阻断,失去了连接和指挥身体器官的能力,有一定几率重新连接。而这个人,毫无希望。
我试着用同频的方式告诉她这么做无济于事,谁知女孩固执得要命,无论我怎样去影响她的思想,都无法改变她那愚蠢幼稚的举动。
于是我想到一个办法,我要链接这个已死亡的大脑,重新启动它,让他亲口告诉女孩自己已经死亡,别再继续做傻事了。
这件事看似简单,真正去做才知道要比想象困难得多。我高估了自己对有机生命体的理解,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我掌握的知识大部分源自对其他人记忆的解读,也就是说从人类已知中学习知识,而这个世界很神奇,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我从未尝试。
人类大脑是一个繁杂庞大的东西,仅是在它数以亿计的神经元中,寻找支配动作行为的链接这工作,就耗费了我好久的时间。幸好现在是深夜,病房里只有我和这具躯体,这为我探索他的运动神经系统提供了便利。否则如果有人看见这具已经脑死亡很久的躯体,突然之间开始晃着脑袋,前后挥手,又摇摇晃晃的满地翻滚,估计绝对会疯掉。
经过不断的摸索和试验,我几乎成功地连接了他所有的运动神经元。我现在可以自如地支配这个躯体,完成很多动作,虽然这些动作看上去还很不协调和怪异。在尝试着走路的时候,偶尔我会由于疏忽而连续迈两次右腿,导致失去平衡把自己摔倒。或者在练习控制面部肌肉群时忘记了恢复,一直吐着舌头,闭着一只眼睛要到好久才发现。
4
我兴高采烈地折腾了一夜,又趁天亮之前,指挥着身体把弄乱的一切复原。女孩来的时候,我已经乖乖地躺回到病床上,做出闭目长眠的样子。
女孩身后跟着个年轻人,是个医生。他照例对我身边的各种仪器做检查和记录,女孩则用毛巾仔细的擦拭我的脸和双手。在他们忙碌的时间里,我开始连接和调试身体的感觉神经,由于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进行的还算顺利。
随着触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视觉功能的一项项连接成功并恢复,外部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湿润的毛巾擦拭在脸上,有很温暖的感觉。女孩的手偶尔拂过皮肤时,又很清凉。我能闻到空气里一股怪怪的消毒水味道,还能够听到身边的机器偶尔发出的一声“滴”的声响。
这一切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世界的认知,让我兴奋不已。如果不是旁边有人,说不定我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我把视觉的恢复放在了最后,因为我现在紧闭着眼睛,最不需要的就是视觉,而且没有视觉,我一样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
正在我胡思乱想、怡然自得的时候,病床旁边的脑波监测仪突然滴滴滴猛响起来。病房里的人顿时慌了手脚,先是女孩尖叫一声,毛巾掉在地上,然后那个年轻医生开始气急败坏地敲打脑波仪,走廊里陆续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让原本安静的病房变得嘈杂……
我知道是自己过于活跃的思绪严重干扰脑波仪的工作,赶紧悄悄地把自己隐藏起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医生重新搬来了一台新的机器,接通后看着重新安静的仪器,所有人都深深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纷纷离开。只有病床前的女孩眼里涌出浓浓的失望,伴着泪水不断滴落在我的手上。
机器的反常给了女孩莫名的希望,她又开始了在我看来傻傻的呼唤,只是这一次格外的强烈和迫切。也许是因为和这个大脑的连接过于紧密,女孩的呼唤竟让我有一些烦躁。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趴我身上喃喃自语的女孩。她的头发和睫毛是漆黑的颜色,洁白的面颊和微红的唇角还沾着泪痕。原来人眼看到的景物,和我以前看到的灰度和线条完全不同,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着雪白干净的墙壁,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缤纷的颜色,变得鲜活起来。
5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沉浸在这身体带来全新感受里,每天不停地探索这陌生的感官世界。到了晚上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我可以无所顾忌的任意在病房里走动,或者跳跃,或者伸手去触摸眼前所有的东西,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和刺激。
我决定更进一步,去体验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要苏醒和走出病房。
当然为了让这个苏醒不那么惊世骇俗,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过程。当女孩又开始执着的呼唤时,我调皮地给了她一个回应,轻轻哼了一声。
女孩“啊”地大叫着跳起,不敢置信地盯着我的脸半天,随即跑着出去找来了那个年轻医生。女孩颤抖着嘴唇说出刚才的感受,并反复向他解释自己绝不会听错。医生看着沉寂的脑波仪和病床上同样沉寂的我,摇了摇头向外走去。
无论女孩如何的解释,如何的央求,医生似乎完全不信。我只好再一次干扰了那台脑波仪,随着机器滴滴乱叫的蜂鸣声和上面显示愈来愈强的波形曲线,医生的神色开始紧张起来,然后急急的冲了出去。
女孩则转身扑到我的身前,抓着我的手使劲的摇,嘴里不断喊着“……是你快要醒了吗?是真的吗?”
几个医生和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把女孩挤在一边,开始七手八脚的给我做各种检查。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光刺激下瞳孔收缩反应,不能操之过急,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得奔走相告了。
各种检查一直持续到晚上,眼看检查仪器一件件推出病房,等在门外的女孩才抽空扑进来,抓住一名年老的医生的手急急地问:“怎么样大夫?他怎么样?他会苏醒是吗?”
老医生神色古怪的摇头:“说不上,该做的所有检查都做了,除了早上的眼底肌肉受激反应和脑电图重新形成外,没有任何其他进展。也许只是个意外,我也说不准,真是太奇怪了。”看着医生们难以置信得表情,我不禁心里偷笑,别着急,这两天我会不断的给你们更多惊喜的。
所有人离开后,女孩留在了病房里,也许今天对她来说过于紧张和疲惫,所以她握着我的手一小会就睡着了。
我不想惊动她,更不敢下床随意走动,只好整夜的发呆。期间我也学着她小憩了一会,才发现睡眠真的是解决身体疲惫和恢复精力的好方法。
6
第二天一早,她用温水湿了毛巾给我擦脸,这是她每天一见到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我也很享受这种擦拭过后的清爽和清凉。不过今天她的话比往常要多一些,说了很多遍要我一定醒过来的鼓励的话。我心里暗想,放心吧,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醒的,只是不能太急,会吓到所有人。
接下的日子里,医生们在我身上监测到更多的即将苏醒的特征。这一连串的好消息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到病房里来看我,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都在为能亲眼见证一个确定脑死亡很久的病人奇迹般苏醒而兴奋不已。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第四天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第六天我动了手指,然后是抬手,坐起,到十五天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缓慢的移动脚步慢慢行走了。
只是我从来不说话,对别人的话语也从来不做反应,我懒得去应付医生们的询问,更懒得满足那些匆匆来去的人的好奇心。于是在我的病例上,医生很郑重地写下了“长时间昏迷导致部分脑功能丧失,症状表现为失忆,失语等”的字样。
女孩并不气馁,她每天照常帮我擦干净脸和双手,喂我很好喝的汤,带着我做各种检查。忙完这一切,她还会抽空讲一些故事,希望能帮我重新唤回记忆。
“秋夜星空,靠近东北的方向,有一只翱翔的天鹅。每年9月25日的子夜,当天鹅的长颈转向地面,如果天气晴朗,你会有机会发现在它伸展的翅膀下面,有一颗很特别的小行星。它的颜色是纯净的湖蓝色,我们叫它家园星……”
重庆小面
这一碗里,装满了岁月的故事。——Mr.Nav
1
山环水绕,雾气氤氲。在这座山城的中心有一座不高的丘陵,这是渝中区龙脊。从李子坝到佛图关,从三层马路到鹅岭之巅,这些弯曲的山路上镶嵌着无数家喻户晓的餐馆。拾级而上就是在翻越重庆的美食地图一般。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英雄,最后的归宿总是大隐隐于市。在桂花园路的深处就隐藏着一家非著名小面馆。似乎没人能说得清楚这家店开于何年何月,又在这里多久了。只是,这一带的老住户每天早上都会端起这家店的一碗小面,吃个痛快,一天不吃仿佛少了点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是面条更劲道,还是海椒更鲜香,亦或是配料更丰富?这家几个平米的店面的门口总是坐满了、站满了、蹲满了人。要不是因为桂花园路是一条背街小巷,恐怕排队吃面的人都会把机动车道截断。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挨着提笼架鸟的老年人坐,亿万身家的大老板挨在山城棒棒军的旁边,这幅奇怪又和谐的画面就出现在这家店的门口。
抬头一看,瓦片下面挂着一块久经风霜的牌匾,看起来既不庄重也不美观,甚至上面的字似乎都是手写的:兄弟面庄。
2
听这一带的老人儿讲,这家面馆是由兄弟俩经营的。说是兄弟俩,可是这俩人长得那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那般迥异。大哥一脸沧桑,似乎五千年的历史都写在脸上,而二弟却永远神采焕发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有好事者猜测也许他们是异姓兄弟,也许其中一个是他们父母捡来的孩子。不过这些说法也得不到佐证,只是捕风捉影罢了。兄弟俩听到了都只是默默一笑,性格温和纯良这一点,两个老男人还真是非常像兄弟俩了。
邻里邻居的都知道陈大哥对陈老幺特别好,脏活累活都不让弟弟上手。夏天热的让人发狂的日子里,陈大哥从来不让弟弟进厨房,只让他在外面招呼客人。至于打佐料这类的繁琐的活计也是由大哥包办。这样亲密的关系,让人觉得虽然哥俩长得真的不像,但是的确是手足情深。
3
清晨5点13分,吃面的客人还没蜂拥而至的时候。旁边猪肉铺的王屠户端着一只空碗进来了,把碗撂在桌子上就转身走了。一边走还留一句话飘在半空中:“今天的面钱还是记账,把碗特意给你们还回来是怕你们碗不够用……”最后几个字还余音袅袅的,似乎带着点猪油的黏腻劲儿。陈老大撇撇嘴笑,对弟弟说:“这个老王,一个月吃面的钱差不多能抵这个月我们买他家的猪肉钱了。”弟弟在门外温文尔雅的说:“老王家的猪肉质量的确好,咱家的生意也多亏老主顾帮衬。”他说话的嗓音里面透着一丝年轻的感觉,中气十足,完全不似大哥那烟熏火燎的嗓子。
杂货铺的赵婆婆慢慢的走进来了,挑了一张离送面窗口最近的桌子缓慢的坐下来。她坐在这里是为了同时能看见在厨房忙碌的陈老大和门口招呼客人的老二。她一直一个人生活,承蒙兄弟俩照顾着,所以在感情上她更觉得这哥俩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街坊。陈姓兄弟俩在面馆里养的那只肥嘟嘟的橘猫走过来,在赵婆婆的腿上来回的蹭着,蹭了一会就乖乖的趴在了她的脚边。
“老大,我怎么这几天没有看见你家娃儿啊?”婆婆问道。“啊……嬢嬢,他前几天不是高考完了嘛,出了成绩之后跟同学出去旅游啦。”老大的腔调里充满了自豪。隔壁桌的客人问:“老板你家孩子考了多少分啊?”陈老幺抢着回答:“630多分哟!我大侄子可争气咯!”赵婆婆又问:“630分能考哪个学校呀?我这老婆子也不懂这些。”隔壁桌的客人听见分数,立刻肃然起敬的说:“嬢嬢,630分差不多可以上清华北大哟!我孩子也考大学,这瓜娃子不争气,上个专科就不错了。”陈老大听见了立即更正说:“上不了清华北大,他报的人民大学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陈老大不好意思的笑笑,觉得嘴角甜甜的。“都是我嫂子教子有方,我大哥天天在面馆哪有空看孩子的功课哟。”
众人一直都沉浸在老陈学霸儿子的话题之中,在这个安详而宁静的早晨。
4
叶时雨穿着一件丝质中式对襟上衣,脚蹬一双黑色布鞋走在街上。他的这身打扮略显老气,可是看皮肤完全没有他刻意包装出来的那种年代感。他今天要去与房屋中介谈一套房屋出售的事宜。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事情他都不会亲自去谈的,只是今天陈老大儿子在家里招待同学,脱不开身,所以他只好躬亲了。
“陈先生,您看一下这是您这套房产目前的总价341万,如果资料确认无误就请您在这里签字。”房屋中介小姐一脸谄媚的看着叶时雨,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怎么看都是个成功的企业家,穿着打扮都和某宝的马大大一样的style。“陈先生,在我看来目前房价上涨那么快,您该长期持有不该出手的……”叶时雨也不理她的话问道:“这样就完成手续了么?”“是的陈先生。您提出过,不想接触买家。所以都有我们全权处理了。”“那很好。”他简略的回答“就这样。”售楼小姐再见俩字都没落地,他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5
兄弟面庄过了中午就不营业了,这在一般的餐馆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有人说他们只做早场,是因为他们家的汤头要花时间熬制,所以下午开始必须关门准备食材。有人说他们家女人都不出来干活,老爷们儿都是懒散惯了不愿意太过劳累。还有人说这兄弟俩经营面馆多年有很厚的积蓄,是不差这点钱的,毕竟晚上吃小面的人要少一些。陈老幺清楚这些说的都没错,但是还有一点没说对,那就是他和哥哥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报摊的小王看见陈老幺走过来打招呼:“诶哟,陈哥这才下午三点多您就关板了?这日子过的也太潇洒了!怪不得您保养的这么好,这多年硬是不见你变老。”陈老二打着哈哈就搪塞了过去,但是心里的阴影满满弥漫上来,他想:“最近说我年轻的人也来越多了,难道又到了该搬家的时候了?”
6
成都,水井街。
这条街住着一个漂亮的遗孀,她的美貌闻名遐迩。尤其是那一头黑发中的一缕白发,美的惊心动魄。她的丈夫战死疆场,她一个人带着三胞胎儿子生活。她特别会做泡菜,蓝色的坛子、金黄色的银杏叶、紫色的卤水,她的泡菜色香味都是一流的。
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吃过她做的泡菜,他觉得这真的是天上才有的美味啊。几块酸萝卜,就可以送下一大碗饭。狼吞虎咽吃完之后,她总是用精致的手绢给他揩干净嘴角的饭粒,然后温柔的看着少年。少年心里想:怪不得蓉姐姐出嫁的时候,有一个叫骡子的轿夫不辞千山万水,也要护送她安全抵达夫家。他是深深的眷恋蓉姐姐的吧,如果我长大了之后也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就好了。
蓉,比他想象的更耐老一些。
他也是。
7
他的父母早亡,很小就要一个人出来谋生,幸好家里给他留下了一点点遗产——做面条的手艺。裤带面,铺盖面,圆的细面,扁的粗面,韭菜叶面……一个少年竟然能做出这么多花样。那个时候他挑着一个扁担走街串巷卖着担担面,味道非常鲜美深受大家喜爱。
慢慢的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他长得比别人慢。
孩提时代的玩伴,长着长着就变成了他的哥哥姐姐!他的时间坐标系好像和正常人都不一样。渐渐的流言四起,有人说他是一个妖怪,没有人敢接近他,只有蓉姐姐敢和他说话。在极度的自卑和恐惧中他决定远走他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一路向东沿着官道走,又翻过来几座大山,就看到了这座被山环水绕的城,重庆。
他的味蕾在少年时就被泡菜激活,又经历过麻婆豆腐的洗礼,他又借鉴了担担面的做法,发明了一种风味面条。一碗里面只有不多的一小把面条,蔬菜煮熟铺底,加上猪油、油辣子、海椒、味精、糖、醋、酱油、花椒面、花生碎、榨菜粒、芝麻酱等等不同的佐料,以非常微妙的配比混合。有的面浇上高汤,有的面直接干拌,有的面配有肥肠和牛肉、有的面配有豌豆和杂酱,就形成了“不可言说之小的重庆小面。”
他的第一家面馆:川渝面馆,开门迎客。
一个地方住久了,总有细心的人发现,他不会变老。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放弃原有的居住地,搬家。所以他这貌似只有43岁的年纪却走过了300多年的岁月。这期间也在身后留下了无数的面馆:三鲜面、梯坎面、一碗面馆、周记面庄……他也有过无数的姓氏和化名。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做的小面的品质。随着岁月的积累他的技艺更加炉火纯青。
8
公元纪年法的56年前,他在山中隐居的时候,路过一座废弃的农舍,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他走进去查看,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由于很久没进食哭声细若游丝。他立即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带回去先救活了再说。抱起孩子的时候,看见包袱的里面塞着一张纸条:陈六娃。
这可能是婴儿的名字吧,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没有喂养婴儿的经验,真是手足无措。往往这个时候就显得家里缺一个女人。他想起来蓉姐姐,美丽而贤惠。他少年时是暗恋过蓉的,但是她也许在200多年前就去世了吧!他知道自己不会变老,担心没有任何女人敢和自己这样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于是他总是不近女色。即使是这样,他也有过很多风流韵事,只不过都非常短暂。
就真的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彻底心动,不管自己的怪异,不管世俗爱一次么?当然有。他陪她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一生,目睹她老去、死亡并亲手把她埋葬。他注视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这张不老的脸,他想,自己是个正常人该多好啊!
往事历历在目,却不能不管这个濒死的婴孩。他用米汤把他养大,并且尊重了孩子生身父母的愿望,就叫他陈六娃,而他自己也改名叫陈昌福。
六娃发现,开始他是爸爸,后来变成哥哥,再后来变成弟弟!陈六娃知道叶时雨所有的秘密,并帮他保守一切。连六娃后来娶的老婆陈嫂对这一切都搞不大清楚。兄弟俩的日子过的讳莫如深,他们本不用如此辛劳的卖面条,因为叶时雨积累的财富是惊人的。但是他觉得做小面是他生命很重要的一部分。就好像这一头是他自己,另一头牵着他所有的过去。
9
进入新千年,重庆搞了一个什么“重庆小面一百强”评选活动。兄弟面庄当然是榜上有名,且位列探花。他们的面馆也越来越出名,可是叶时雨不想这样。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和他的养子亦或者是“大哥”安安静静的隐居在桂花园这条小巷子里。
一个早春的清晨他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据说这个年轻人可以用舌头感知食材生前的故事或者是厨师的心情。叶时雨像是故意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几分功力,于是就让六娃退到一旁,自己亲自操刀做了一碗干熘碗杂面。拿云吃了第一口,就惊讶的望着叶时雨说:“老板!你!?……”他没等说什么,叶时雨用眼色止住了他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师傅,老板是我的哥哥陈老大。”神秘的笑了。
后来,拿云十年如一日的来到这家面馆,和叶时雨混的非常熟识。后来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少女跟在拿云的后面像个小尾巴。再后来他看见女孩子对拿云表白,漫天的银杏叶像一场金色的梦。
他抬头望着秋风里的天色,自言自语道:“又该搬家咯。”
作者:安业
2017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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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星
文/徐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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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用力把最后一根米线吸进嘴里,发出“呲溜”的声音,很响。
“好了,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她深吁了一口气,将后背挺直靠向椅子,又满意地伸展双手,样子像极了刚刚睡醒时惬意的懒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两张五块的纸币,还有一个一元的硬币,平整地摆在桌子上,叶子又瞟了一眼收银台上花花绿绿的价格表,确认无误后站了起来。她没有挎包的习惯,出门前也只是在牛仔短裤的兜里随意塞了几张零钱,然而刚刚坐进这街边的米粉店里时,她突然感觉今天的胃口很好,便额外又加了一份熏肉,一份油皮,还要了玻璃瓶的可乐,这几样东西几乎掏空了她的兜。
不过,吃饱的感觉真的很好。她属于一天加餐N次,外加各种零食还干吃不胖的那种人。因此陆格常常嘲笑她,那么多好吃的进了她的肚子,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浪费。也因此陆格在临终前对她提的唯一要求是,每天一定好好吃饭。他知道,只要吃得饱,她的心情就不会差到哪里。
叶子走出米粉店,外面淅沥下着小雨,明亮的街灯倒映在积水的路面上,又被雨滴敲得粉碎,像极了陆格带她看过的,璀璨的星空。
陆格是个狂热的天文爱好者,对于星空的痴迷和热爱几乎超越了一切。说起两人的相识很有意思,一个很偶然的周末,叶子冲了澡,裹着浴巾在客厅纳凉时,被对面大厦里一个圆圆的反光的东西晃了眼睛。她心里有些疑惑,便格外留了心,通过两天的观察,她很确定对面大厦24层B栋的窗子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望远镜,于是她报了警。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站在警察身后的陆格高高瘦瘦的,有一丝拘谨,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虽然两位警察一再替他证明,他房间里的,只是一具高比倍的天文望远镜,并不会对她的隐私造成任何威胁。可他仍然坚持着跟警察一起找到叶子,对于自己给她造成的困惑,当面表示道歉。
叶子没有带伞,从米粉店到她住的小区要走十分钟的路程,她索性把头发挽成马尾,又脱下球鞋和袜子,光脚走进了雨里。城市的街道很干净,沁了水的柏油路面摩擦着脚底,有麻麻的感觉。叶子突然想起用刷眉毛的软梳,划陆格的脚底,呵他的痒。他的脚趾很修长,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
“秋夜星空,靠近东北的方向,有一只翱翔的天鹅。每年9月25日的子夜,当天鹅的长颈转向地面,如果天气晴朗,你会有机会发现在它伸展的翅膀下面,有一颗很特别的小行星。它的颜色是纯净的湖蓝色,我们叫它家园星。”
“你们?……都有谁呀?”叶子喜欢靠在陆格的怀里,听他讲星空里,每颗星星的来历,他会给每颗星星,都赋予一个好听的名字,并给她讲它们背后的故事。叶子明知他是胡说八道,哄自己开心,可每次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己还是很开心。
“我们是一群喜欢看星空的人,更像是彼此的家人,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移居家园星。叶子,到了那天,我要在家园星上给你盖一幢房子。”
进小区的时候又看到那个人,叶子低下头,快步走过漆黑的矮树林,尽快把自己暴露在路灯的亮光之下。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小区门口的值班室,如果有什么危险,只要大声喊叫,值班室里的人肯定能听得见。
最近叶子经常会在小区的周围见到这人,甚至还尾随过自己两次,每次叶子都是假装遇到了熟人,上前与人攀谈,才成功摆脱了危险。而事实上,叶子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没有熟人,大学毕业后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只因她学的专业太过冷门,除了这种地处边陲的小城,她找不到工作。语言不通成了她最大的障碍,虽然她自认开朗大方,可惜还没等到大展拳脚,培养出自己的一票新朋友的时候,她遇到了陆格。
陆格的性格算是内向,甚至有些孤僻,除了他口中那些叶子从未见过的朋友,他几乎不与人交往。于是乎,在两人耳鬓厮磨了整整三年之后,她又成了这个城市里的孤魂。
突然好怀念陆格,好怀念和他一起从早到晚的每个时刻。
陆格从两人交往的第三年开始,出现了肾衰竭症状。因为性格怪异,他除了做检查,拒绝任何形式的治疗。叶子瞒着他在网上偷偷报名排了肾源,结果陆格知道后两人大吵一架,叶子气得回了老家。
回到生长的城市,叶子愤懑地过了十五天,再回来时陆格已经不行了。临终他说了两件事。
“对不起!没能带你去家园星……”
“没关系……”
“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吃饭……”
“我会的……”
三年的时光,叶子感觉像做了场梦,事实上,她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陪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做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星空……宇宙……星云……家园星和上面的房子。
不过陆格一直很喜欢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而叶子也一直沉浸在他每的个幻想都有自己的爱意里,这至少让叶子感觉到,自己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并不孤单。
现在,梦醒了,叶子却突然发觉,被宠溺得太久,她已经失去了与人交往的能力。每天早起,吃饭,上班打卡,吃午饭,回到家,吃晚饭,冲澡,睡觉。她的生活像时钟的指针,按部就班,无限循环,她把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生活里,这让她感觉很充实,很快乐。
门被轻轻扣响,这种老式的防盗门隔音很差,叶子曾经一度想把它换掉,被陆格阻止了,他喜欢静静倾听邻居们夜归回家和早起出门的声音,他说这样才显得不那么孤单,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叶子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她不认为这么晚了,会有人上门拜访,她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因此也没打算理会。
也许是某个醉酒的邻居敲错了门。
门外的人很执着,敲门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咚咚的声音在寂静得夜里,让人觉得烦躁。叶子跳下沙发,上前拉开门镜正要喝问,却发现门外竟是尾随自己那人。
“呀!”叶子吓得一声大叫,转身用后背抵住门,掏出了手机。
“不要报警!我是陆格的朋友!”门外人着急地说到。
“陆格……不在了!”叶子递上一杯清水,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心里还有些暗暗的戒备。
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很清瘦。他伸手接过水,捧在手心里,缓缓地说着:“我知道……事实上,他身体不好的那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因此,我应该说算是很了解你,也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叶子喃喃地重复着,心里一阵发疼。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呢?两个爱做梦的傻瓜凑在一起,没事说说胡话罢了。”
“也不完全是胡话……”男人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揭开望远镜上落了灰的白布。从陆格死后,叶子很少再去碰那个炮筒一样的东西,她喜欢星空是因为陆格,而如今每次看见,都只会让她心里发酸。
“我最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是时候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了”
满天群星璀璨,一片片薄絮般的星云,经过渲染,呈现出瑰丽的颜色,看得人心驰神摇。叶子不是第一次观察深空,因此很容易从那几颗十字排列的亮星下面,找到了小小的,湖蓝色的星球。
“家园星?陆格不止一次说起它,那是他的梦想,他甚至幻想有一天能真正的移居到那里,在上面建一所房子……”叶子的眼睛有些湿润,整个星空也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低下头,远离了目镜,睁大眼睛竭力不让泪水泛滥。
男人叹了口气,目视窗外悠悠地说:“是的,那是他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持续了一千多年的梦。”
“你们?一千多年?”叶子有些讶异,并没有完全理解男人说的事,不过幸好男人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们一千多年前来到地球,一直在努力进化以适应这里的生活。但很不幸,每年还是会有人因为对环境的排斥而失去生命,而每到了这种时候,我们都格外想念自己的家园,那颗湖蓝色的星球,你和陆格口中的家园星。”
“你们……不是地球上的人?”叶子瞪大眼睛,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故事,而事实上,这男人讲的事,甚至比陆格口中的星空故事还要荒诞离奇。
“是的,我们来自家园星。”
“陆格……也是?”
“是的,两年前陆格发生了排斥症状,而家园星人这种症状在地球上无法医治,因此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真相。”
叶子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蹲坐在地上,嘶着声喃喃自语。
“什么叫适当的时候?既然在这里无法医治,为什么不回到家园星去?既然一千多年前你们有能力来到地球,难道现在反而没了能力回去?”
“我选在今天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今天是在地球上观测家园星最后的日子。这一千年来,我们每一代人都只能在每年的9月25日遥望家园星一眼,但其实它早已经消失了。一颗超新星在一千四百年前发生猛烈爆炸,吞噬了家园星,我的一部分族人有幸在灾难发生之前逃了出来,来到了地球暂时栖身。”
“也就是说,现在看到的家园星,其实是它一千四百年之前的样子?”
“是的,这也是我们选择地球的原因。我们利用空间虫洞早早来到地球,而光线的速度要比我们滞后一千多年,在这里,我们至少可以根据它过去的样子,重温回忆。一个月后,家园星最后撞击的影像会传到地球,但因为星云遮挡,只有在地球轨道的高度才能观测,也就是说,地面上的人,将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家园星了……”
2017年10月21日,贵州黔南FAST射电望远镜中心,引力波探测项目再传喜讯。监测人员利用脉冲星探测技术,检测到距离太阳系1400光年天鹅座附近,一颗超新星爆炸引发引力异常,同时高轨道卫星也成功捕捉影像信息,实现了人类天文史上第一次引力波同步影像证据。引力波学说再一次被直接证实。
与此同时,距黔南两千多公里的N市,叶子早早出门,打算找个地方吃点早餐然后回公司上班。外面下着小雨,空气很凉爽,今天对叶子乃至全世界大多数人来说,实在是个很平常的日子。
黑夜是饕餮,它咀嚼着你的梦魇
——NAV
-01-
夜已深,月亮升上正中天。天幕上竟然一颗星星都没有,满月显得那么孤独。它投下的光线就像霜雪一样清寒。悠悠的,栀子花的清香飘散在卧室里。
拿云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朋友圈。好久没有柳真真的消息了,这个神秘的女孩子不经常发动态。偶尔,拿云发一条消息过去也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时常会想起虚云大师的偈语,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而与柳真真不同的是,柳文雯是个“话痨”级别的朋友圈发烧友。她会每天会发很多条,也许是心情,也许是见闻,也许是美食,也许是最近读的一本书。你能从她的朋友圈真真切切地了解她生活的脉络和她的喜怒哀乐。就好像无论分开多久多远,她都围绕在你的身边,像空气、阳光和水。
夜半时分,总有很多要“深夜报复社会”的活跃分子在朋友圈晒他们的宵夜和晚餐的美食图片。火锅、日料、小龙虾,烧烤、牛排、酸辣粉……当你的肠胃在一天当中最饥饿的时候,他们总会不失时机的用那些图片挑逗起你对宵夜的渴望。他再一次用大拇指向下滑动页面,刷出的第一条竟然是柳文雯晒的一张美食:一份颜色诱人的辣炒花甲,还袅袅的飘着热气。那种鲜味仿佛能冲出手机屏幕,勾引着拿云的味蕾。卧室里淡淡的花香非但没有安抚他的饥饿,反而让他更加渴望能吃点什么缓解一下舌头的寂寞。
于是拿云从手机里找出那个人,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家么?”对方一秒钟后回复:“在”只有这一个字,没有句号。
“有其他客人么?”
又是立即回复:“没有。”
“20分钟以后,我过去。”
拿云非常随意地披了一件衣服,只带着手机、钥匙就出门了。
-02-
门开了,光线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气味。拿云熟练地坐在圆形饭桌一端属于他的位置上。发现餐具已经摆好,甚至准备了一次性塑料手套。看这个架势,不是啃酱骨就是吃海鲜。他注意到客厅的投影幕布上放映着最近热播的中国版《深夜食堂》,黄磊正在无奈地看着“泡面三姐妹”因为同一个渣男撕逼……
“你也看这个?!”拿云语气有点戏谑的问主人。“呵呵”厨房里传出他的笑声“说实话我只是为了看看这部剧真的有网友评价的那么烂么?”“果然,像你我这般日漫深夜食堂的资深铁杆粉丝,估计也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才看翻版的。在我心里小林薰演的老板第一,你只能排第二。”拿云笑着说。
他一边端着盘子一边缓步走过来,食物的香气笼罩着他的全身,淡蓝色的围裙扎在腰间,那细腰仿佛盈盈一握。他轻巧的步态和柔美的五官完全不像是一个男人,如果你不是非常了解他可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比较中性的女人。
餐桌上一共摆着三道菜。青红椒点缀在橘黄色的明亮芡汁里,每一个贝壳都含苞待放似的——辣炒花甲。十只鲜红欲滴的小霸王举着二十只虾鳌围成一圈的——麻辣小龙虾。六只长相丑陋的牡蛎壳里面蒜泥油花四溅的——碳烤生蚝。拿云被这夜半里的海鲜香气勾引得食指大动。他还是略有吃惊地望着那道辣炒花甲,刚才他刚刚在朋友圈看见柳文雯发的图片,这一刻图片里的东西竟然来到了眼前,有一种梦幻般的如愿以偿。
他坐下来在拿云的对面,说:“你刚才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就一种预感,你想吃海鲜。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花甲,我猜对了没有?”他微微地一笑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魅惑,竟然像极了一个女人。拿云有一秒钟的出神,他一直觉得对面的他很美。美的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有着非常多的粉丝,男人为了他神魂颠倒抛弃女朋友的有过,女人为了他寻死觅活非他不嫁的也有过。但是拿云知道他一直一个人过着神秘的生活,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好像也没有男朋友……他只和一只白猫一起生活,那只猫被他叫做“Yuki酱”。(日语:雪的意思)
那只白猫现在正蹲在客厅的沙发靠背上,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在月光下她的毛发更加雪白,而四只黑色的小爪子就像踩在黑夜里。
-03-
温良玉的这间厨房里装着很多的秘密,即使是拿云也不能完全知晓。他把拿云视为知己,因为这个人的味觉不是一般的精彩。对于一个技艺超群的厨师来说,能听到这些食材生前的故事,无疑是一种对逝去生命的超度仪式。他的厨房在整幢别墅的西北角,在他做饭的时候能看见夕阳西下黛色群山的风景。厨房的装修风格一半是红褐色的中式厨房,另一半是纯白色的欧式厨房。
属于中式厨房的那一部分,全都是用红橡木打造的整体橱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全套的中式餐具。花鸟为主题的青花瓷十二件套,纯银水仙花瓣纯金花蕊手绘的看盘,西湖荷花盛景工笔画出的鱼碟,五色冰裂釉平盘……骨碟、筷套、筷架、汤匙、三套杯、香巾碟这些小配件一应俱全。料理台上四眼炉灶旁边是一块原木砧板,上方挂着寒光闪闪的切片刀、斩骨刀和水果刀。调料架上摆放着一大排的玻璃罐子:豆油、花生油、老抽、生抽、陈醋、红油、盐、砂糖、蜂蜜、鸡精、蚝油、八角、花椒、草果……总之,你认识的你不认识的调味料他的厨房里都有。
属于欧式厨房的另一部分,风格完全不同。白色橱柜与不锈钢共同打造了金属感十足的现代风格。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摆放得整齐的白色大盘、小盘、浅碟、深碟。银质刀叉和钢材质餐具从大到小分别摆放, 肉刀、鱼刀、黄油刀、水果刀、汤匙、甜食匙、茶匙……橱柜的上方倒挂着各种西式酒杯:白酒杯、红酒杯、香槟杯、白兰地杯、雪利酒杯。大理石台面上还摆放着形状怪异的醒酒器。全套的双立人厨师刀配合着蓝色珐琅铸铁锅,排列整齐的量杯、量勺、温度计、电子秤砧板与装着橄榄油、小豆蔻、鼠尾草粉、肉桂粉的瓶子相应成趣。
中式厨房与西式厨房的分界线是一扇门。这也是整座房子最神秘的地方,除了厨师自己,没有任何人进去过那里。
拿云参观过这间风格奇特的厨房,但是他没有去过门的那一边。根据功能猜测,里面应该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可能是食物贮藏室,可能是一个大冰柜、也可能是红酒地窖。因为温良玉总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各种食材,而且永远是新鲜的,即使是像蓝龙虾这样稀有的食材也有。拿云可以用他的舌头判断食材死去的时间,从生鲜捕获到端上餐桌最长的时间也不会超过3小时!
-04-
比这间厨房更神奇的就是温良玉本人了。温氏祖辈都是厨师,他们世世代代都共同撰写了一本传世的《温氏菜谱》。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手厨艺的绝活,有的人擅长食材雕刻,可以把大萝卜雕成孔雀栩栩如生;有的人擅长面食烹饪,可以把一样的白面做出几百种花样。他的叔姥爷温庭芳擅长做鱼,可以把一条鱼做出九九八十一种花样,最出名的一道菜叫“烈焰红唇”。他的表妹温姑娘在苏州观前街开着一家神奇的餐馆,只有夏、秋、冬三个房间却日日顾客盈门。
而他,擅长的是揣测客人的喜好。总能未卜先知客人最想吃什么。所以在温良玉这里,你不用点菜,他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可以这样说,你也许不愿意承认,你的潜意识已经把你的欲望出卖给了温良玉。比如说今天晚上,拿云虽然在想念柳真真,但是他可能更在乎看得见摸得着的柳文雯。当柳文雯朋友圈里的辣炒花甲和桌子上这盘辣炒花甲,一模一样的出现在拿云面前的时候,他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温良玉安静地坐在拿云的对面,欣赏着他吃着花甲、生蚝、小龙虾时候陶醉的表情。拿云右手捏着一只花甲,把嘴唇轻轻地凑过去,一吸~浓浓的汁水和花甲鲜嫩的肉就进到了口腔里面。“这是黄海獐子岛的花甲。”拿云说。温良玉微微一笑,点点头。“这个是……鄱阳湖的小龙虾吧?”拿云又说。温良玉又点点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舌头。”“这个……我想想。”拿云把一只生蚝吞进去,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加拿大西海岸的生蚝,还是美国西海岸的生蚝?这种甜口的味道有些难以描述。”“是加拿大New Brunswick产的。”拿云不可思议地笑笑:“你真是太神了!我一个小时前只是临时决定来你这里吃个宵夜,而你不仅仅是端上了我最想吃的海鲜,而且这些水产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新鲜。况且三种食材都来自不同的地方,真的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对面的美男子顽皮地笑着,眯着一只眼睛说:“这是一个秘密哟,即使你出卖色相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哈哈!”
-05-
宵夜完毕,桌子上只剩下各种虾皮贝壳。温良玉知道拿云来他这里从来不开车来,于是就建议到二层的阳台上喝一杯。
温良玉这栋别墅位于南山的北坡上,与重庆著名的“一棵树景区”仅一墙之隔。所以,在一棵树能看到的重庆最美夜景,在他的阳台上同样可以尽收眼底。拿云一直非常疑惑温良玉以何为生,才能买下这样一栋天价别墅。这幢房子每晚只接待一个客人,所以拿云并不知道温良玉还有哪些朋友,但是似乎他的朋友特别多,而且全部活在“故事里”。
温良玉优雅地坐在藤编椅子上,左手轻轻地摇晃着红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地旋转着。他的右手五指张开伸向前方,好像要把仿佛近在咫尺的渝中半岛抓在手中。在昏暗的夜里,他的皮肤反射着微弱的光线显得十分有光泽。拿云再次有一种错觉,觉得他像一个女人。
拿云轻轻地啜了一口红酒,欣赏着倒映在酒杯里的月亮,仿佛刚才那一口把月光也喝进了肚子。空气中飘荡着楼下花园里种植的茉莉花的清香,那清香里还夹杂着从客厅传来的深夜食堂的主题曲《光线背后》的音符。旁边的美男子转过头来开口了:“说说你的那个‘花甲’吧?”拿云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与花甲有关的那个女孩”。其实男人关于感情问题很难向别人倾诉,即使在酒精的帮助下也无法面对另一个大男人说出心底的柔软。但是面对温良玉,他愿意倾诉自己的困惑,因为在拿云心里他并不完全是一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女人。那种感觉很奇妙,你愿意对他说出一切,开心的不开心的。这就是他的奇妙之处,无论男女都乐意向他倾诉自己的隐秘。
就像面对《深夜食堂》里面的老板,三教九流不分男女,来到那间小屋子里,吃了老板做的菜,就好像有魔力一般把心底的话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所以,不知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餐馆,但是这里就是一间真正的“深夜食堂”,温良玉就是如同那老板一样的存在。
“其实,你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唯一能劝你的就是,随心。”听完了拿云叙述关于柳真真和柳文雯之后,温良玉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拿云以不可察觉的角度微笑了一下,几乎他自己都快察觉不到了。“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了。”拿云说。“我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哟,除了接待客人就是逗我家猫玩。很久都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咯!”“客人里面就没有让你有感觉的女人……额……或者男人?”拿云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温良玉的性取向,怕说错了冒犯了朋友。其实他很希望这家伙是个异性恋,否则他自己某一天被他掰弯了也难说……想着竟然不寒而栗……“哈哈!你真讨厌!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肯定不会对客人伸出魔爪的哟。不过最近有几个客人挺有趣的,我可以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你听当下酒菜。”
-06-
A小姐为了追求美丽的外表,在反复节食之后终于得了厌食症。当温良玉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感觉那就是一具行走的干尸。一个妙龄的女郎,站在他的面前,竟然被温良玉的柔美给比了下去。估计A小姐除了觉得虚弱之外,根本感觉不到在性别和性感上被碾压成粉末的感觉。
她是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温良玉的别墅,友人要求陪同,被温良玉婉言谢绝了。他说:“我的餐厅,每次有且只能有一个客人。”于是友人只能在深夜的别墅花园里焦急地等待着。幸好,温良玉很擅长侍弄植物,他还找人设计了花园里的灯光系统,夜里看起来美轮美奂。房前屋后种植了大片的茉莉花,小小花瓣里吐出幽香。
三个小时以后A小姐终于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整个人像变了一样,虽然还是消瘦但是气色有了很大的改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友人都以为她服用了毒品!友人问A小姐温良玉给她吃了什么?A小姐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Z先生也是经过朋友介绍知道了温良玉的深夜食堂。他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他曾经试图自杀过99次,但是都被别人抢救了回来。他已经生无可恋,只求速死。这样一个人根本不会对美食有什么渴望的。朋友告诉他,这家深夜食堂的食物美味到可以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朋友希望温良玉的神奇厨艺可以救救这个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温良玉没有为他做任何饭菜。摆在桌上的只有两样东西:一只深蓝色透明半球形的羊羹。你如果凑近看里面就像银河一样闪耀着漫天的星光。另外还有一杯鸡尾酒。温良玉要求他先喝酒再吃羊羹。Z先生一饮而尽,产生了真空般的幻觉,甜腻的羊羹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天堂一样!因为他看见了银河系那辽远深邃的星空。
Z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07-
拿云看着桌子上那只倒三角形的马提尼酒杯,里面的液体是银色的。在月光和对岸渝中半岛的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炫彩星海一样的颜色。你确实无法语言形容这种色彩,朦胧,闪耀,变换,流动,星光……“这鸡尾酒叫银河。”温良玉冷冷地说。“真漂亮,我好想喝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拿云说着要去拿那只酒杯的那只手被温良玉挡住了。那只白皙光滑的手有一种月光般的触感。“你可不能喝这个,因为你的人生还很漫长。如果哪天你想开始生命新的旅程的时候,不用你说,我就会为你调制这杯酒。”
拿云有一瞬间觉得那是一杯水银。
只有温良玉知道那鸡尾酒的配方是:冰橙、柠檬汁、君度、伏特加、龙舌兰、糖霜、金箔、碎冰、水银。
(安业)
-END-
《NAV辞典》之谜
大学教授元默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小雨。这是成都最炎热的夏天来临之前的好日子,空气里黄桷兰的香味像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清新。
元默的大学同学子营发了一条信息在朋友圈:
“《NAV辞典》,一本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的小说,为每个词语写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它由NAV先生不停地书写,然后擦掉〜”
子营转发了《NAV辞典》的第一篇词语小说:《月亮》
元默泡了一杯茶,快速浏览了一下这篇叫《月亮》的小说。他并没有看懂这篇小说,只记住了一个细节:一株桂花树下有一面没有镜面的小圆镜。
大学毕业一年之后,元默就再也没有见过子营,只是偶尔会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听到子营的消息,以及会看到子营发在社交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有一次,元默看到子营在网上的一个专访,好像他已经是个成功的商人,在给一场高尔夫商业赛事开球。照片上的子营已经发福,但只是一个背影。
子营是元默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之一。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元默在西南交通大学的峨眉校区工作,子营到峨眉校区拜访元默。
在一个安静的晚上,子营揣着两页手稿来到元默家里,给元默夫妇大声朗诵他刚写的一首诗。
他的声音非常高亢,面色潮红,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烟灰落在红色砖块铺的地面上,被风吹散。
过了几天,子营不告而别。据说,子营爱上了学校里一个35岁的电话接线员,但他却因为失恋心碎而去。
这是元默最后一次见到子营。
一个读比较文学的硕士给元默打电话:“教授,百花潭的莲花开了,我们今天去喝茶吧。”
学生的名字叫柳天天,是一个样貌极美的苏州姑娘。
百花潭里有一片印度蓝睡莲。
大月田茶室就在这片蓝睡莲的池塘边上。元默读大学时就已经认识大月田茶室老板娘,她是个成都女人,个子不高,一头微卷的长发,肌肤白得像是月光。20年过去了,她仍然没有老去。她的长发中有一绺白色,显得很惊艳,但元默不记得她的这绺白发是什么时候有的。
元默称呼老板娘月田。
柳天天还没到,月田为元默泡了一盏红茶。月田的手指泛着一股清凉的润泽的光,淡蓝色的小血管在皮肤下面若隐若现。
“小雨真好。”月田轻声说了一句,就走开了。
成都初夏的雨滴很细软,像是一阵耳语,绵绵不绝。开放的蓝色睡莲花瓣上上积了一些水珠,水珠在微风中会抖动,但落到池塘里要花很长时间。
池塘对面的石凳上,有两个人在下棋。隔着微薄的雨雾,元默看不清两人的样子。
元默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着,感受到茶水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变化。他想到了一些棋局的官子,在脑海里打劫。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子营的笑声:“和?”
柳天天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站在了元默的身侧,元默仅凭她身上完全闻不到的味道就知道她来了。
柳天天穿了一条蓝色的古香缎面阔腿长裤,上身是同样蓝色的古香缎面小西装。元默其实是先看到了她的脚,柳天天的脚趾有一种迷幻的美,看起来左脚多了一个脚趾,但仔细一看,又像是一个错觉。就像莫比乌斯环给人的错觉一样。
“教授,我们去年看过的那株莲花大了许多。”柳天天坐下来,对着池塘里的莲花说。
那株莲花本来是并蒂莲,但在生长的过程中,有一朵没有绽开,只保留在了一个蓝色的花骨朵的状态:紧实地昂然地挺立着,像一枚蓝宝石。
柳天天随身带的手包上面放了一本书:《NAV辞典》。是一本看起来被翻得很旧的书。
元默突然想起了同学子营。他拿过书翻看,前言有大约500字,这样写道:
“当你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本书的作者之一。
“《NAV辞典》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为每一个词语写下一个故事,它的作者NAV先生从来没有人见过,但他又像在每个人的身边。甚至有很多人冒充自己就是NAV先生,并尝试用他的笔法写下故事。
“关于NAV先生的传说中最吸引人的环节是:他沉缅对爱情的描述,并以一个男性的视角把女人的美描写到极致。这样就引起了很多女人对这本辞典的追捧,每个女人都想成为这本辞典中的女主角。因此其中有很多内容来自一些女性写作者,并署名为NAV先生。
“寻找《NAV辞典》的作者,或者说是NAV先生本人,成为不仅仅是文学界的一个巨大的工程,一些文学评论家毕生都献给了这本辞典,试图借某个突破点创立自己的门派,迄今尚未有人敢于宣称获得了一些成就。
“某一篇新的以某个词语为标题的小说面世时,都是莫名其秒出现在网络上,然后迅速被传阅。作者就是那么神秘。
“可能你下面翻到的一页,你就是作者。”
元默看完这段文字时,柳天天的位置上坐着的人已经换成了月田。柳天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元默没有注意。
月田的两只脚交叉在一起,她穿了一双蓝色缎面的鞋子,露出非常嫩白的脚踝。她嘴角弯弯地翘起,一双深如时间的眼睛看着元默,就像20年前的那个下午。
元默想不起自己是否有一个叫子营的同学,那个在峨眉山脚下对他朗诵诗歌的年轻人,可能是他自己。
这样想着,元默把书桌上一幅《百花潭》的水彩画收了起来。
你正在阅读的是一本叫《NAV辞典》的小说,你一边读一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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