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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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我听了这种玄旨,看了这样的境界,嘴张得收不回去,下巴也抬不上去,哪里有资格和本钱去规劝老子啊?孔子在老子面前如此低姿态,子贡很不满,有意见了。
子贡说:“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作为具体的人,能够坐在那里,“龙”就出来了,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就像打雷一样吗?《易经》说“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能有这样的境界吗?在禅宗公案里面,也经常可以看到“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这样的例子。
邓隐峰是马祖的弟子,沩山灵佑禅师的师叔。一次邓隐峰到沩山,沩山禅师听说师叔到了,便到客房去拜见。邓隐峰见沩山来拜,就翻身向后躺下装睡觉,沩山便归方丈。沩山刚走,邓隐峰便下山了。过了一会儿,沩山问侍者:“师叔在么?”侍者说:“他已离去了。”沩山问:“去时留下什么语言?”侍者说:“没留下什么语言呀,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沩山说:“莫道无语,其声若雷!”所以,禅宗里面经常借用《庄子》的这些语言来表达禅师们的境界。
成玄英在这里的“疏”说得好,也很精彩:“言至人其处也若死尸之安居,其出也似龙神之变见,其语也如雷霆之振响,其默也类玄理之无声,是以奋发机动,同二仪之生物者也。既而或处或出,或语或默,岂有出处语默之异而异之哉!然则至人必有出处语默不言之能,故仲尼见之,口开而不能合。”
“发动如天地者乎?”他的气机一旦发动,的确如天地阴阳变化莫测。有这样的现象吗?真的可以这样吗?“赐亦可得而观乎?”我是当学生的,我不相信你老人家居然会败在他手下,我要去试一试——子贡可是孔子门下辩才第一的高手啊。
就像禅宗的江西马祖、湖南石头,在中唐时名震江湖,刚才讲到的那位邓隐峰,尚未在马祖那里“毕业”时,不知道石头的厉害,要去考察石头和尚。马祖说:“石头路滑,要小心哦!”邓隐峰觉得没关系:“竿木随身,逢场作戏。”我偏要去试一试。结果在石头那里是大败亏输。子贡也是这个样子,“遂以孔子声见老聃”,不服气,于是打着孔子的招牌去见老子。
老子对尧舜禹的批判
“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
老子刚在堂上坐下,他感应力强,立即感到子贡气场的冲撞,于是放下身段,用很卑微、气若游丝般的话说:“我老了,过不了两年了,你有什么高明处来指导我的呢?”“微”,很谦卑,低声下气,很低调地说话。
子贡于是义正词严地质问老子:三皇五帝虽然治天下的章法、招数不同,但都很贤明,都把天下治理得很好。我们都是三皇五帝的儿孙,是炎黄子孙,当然要“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但你老人家却认为他们不是圣人,甚至还批评他们,是何道理啊?
面对子贡的“问罪”,下面看老子的表现。
老子说,啊,哥们儿,我老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又听不清楚,你靠近一点,说清楚一点,你觉得三皇五帝治天下有何不同?
子贡以儒家的正统理念说道,尧把天下授予舜,舜把天下授予禹,都是禅让制度,和平过渡、和平接班,以很文明的方式进行政权的交接。但是到了大禹时代后,“禹用力而汤用兵”,大禹的儿子夏启开始了“家天下”,他是用力量把反对派压倒而取得政权的;汤是一个诸侯,直接起兵推翻了中央政权而取得天下的。文王的时候,尽管三分天下有其二,但“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文王顺于殷纣王不敢造反。到了周武王,“武王逆纣而不肯顺”,周武王就敢造反,决不肯顺于殷纣王,所以不同。尽管不同,但也不妨碍他们都是大圣之人。
子贡说完了,老子接着说,哥们儿,我中气不足,怕你听不清楚,你再走近点,用心听我说。
老子对子贡说,这些是你所说的三皇五帝治天下的道理,下面就请听听我的看法吧。“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黄帝治天下时,老百姓很纯朴,没有那么多礼法规矩,谁家的爹死娘死,大家都不会哭,因为这是自然之事。生死也是大道的运行,人死了埋了就是,儿女不哀也不哭,邻里乡亲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也不觉得这是“不仁不孝”的。
“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到了尧时期,就以血缘关系为准则,来界定亲与疏。这里的“杀”,是指亲疏带来的差别。于是,父族、母族、妻族、近亲、远房种种差别就出来了,老百姓认为这样是合理的,亲戚关系、政治关系就是这样的嘛。当然,还有贤愚不肖的种种差别参差其中,“杀其杀”嘛,老百姓同样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好。
“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到了舜治天下,老百姓就开始有竞争了。“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孕妇十月生子本来是很正常的,但生下来五个月就能说话,不满周岁就认识张三李四,就有了“分别心”。有了分别心,人心就乱了。以前的人都能享尽天年,但到了舜,“则人始有夭矣”,天道变了,人心也变了,人寿也就变了,有的三五岁就死,有的十七八岁就死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里是庄子借题发挥,批评社会性增强的人们有了分别心,就丧失了本朴的自然性,于是人类社会便进一步开始堕落,而其势再难遏制。
“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大禹时代治理天下,人心的变化就更厉害了,人人各怀私心。因为尧舜治天下时,还是民主选举、轮流执政,不是家天下。到了大禹,就成了“家天下”,人有了私心,用兵也开始了,并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兵有顺”,顺,就是合理。“杀盗非杀”,杀死盗贼是“奉天承运”,是讨伐“无道”,是理所当然的。“人自为种而天下耳”,人们开始结党营私,大家都在经营自己的利益集团,但这不是禹的过错,而是“天下耳”。自尧以来,人心因分别带来的不可遏制的大趋势,谁也难以阻挡啊!自此以降,历夏商周三代,“天下大骇,儒墨皆起”,整个天下人心大乱,儒家、墨家、诸子百家纷纷兴起,各家都有一套救世学说。
“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政治理念,也是从无到有逐步形成的。最初的政治理念也很简单、朴实,后来越演越繁。到了现在,有了你这样的人,更变得像女人一样唧唧喳喳,说三道四了。“何言哉!”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今天就讲给你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