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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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讲 不受于外,无主于中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中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
“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
“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
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佗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而多责。”
“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
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慄,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预测大师“师金”先生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qiè)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cuàn)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
前面我们讲了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知道了行教化所应遵循的次第,如何把这个次第料理好?禅宗为什么行“棒喝”?也是始于“惧”。不惧,没有恭敬心,心里乱七八糟地打鼓,静不下来。起始就不行,起始就在黑暗状态、漫不经心的状态,又如何有力量在道上修行呢?所以处于“惧”很重要,书院以后的活动也要注意这个。以前寺院里拜师父,书院拜孔子,都有程序和规矩,都是为了收束身心,把一个人的心收住,不胡思乱想,不去东一下西一下的,这样才能把外边的事情放下,从而进入学修之中。
下面继续讲——
孔子离开鲁国,准备到卫国去游历,他的学生颜渊就这事请教“师金”。师金是鲁国德高望重的太师,不过这个“太师”不是后世的太师,只是春秋时诸侯国乐队的团长、总指挥而已。颜渊请教的问题是“以夫子之行为奚如?”颜渊对老师出游列国心中无数,于是向师金请教,我的老师周游列国会怎么样?前景如何?师金尽管是大乐师,但也有巫术方面的功夫,能先知,能预测,所以颜渊让他预测孔子周游列国的效果。
面对颜渊的提问,师金很准确、果断地说:可惜,孔子要倒霉了,他的路走不通!颜渊问:为什么呢?
师金说:“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我们在学《道德经》时就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什么是“刍狗”?以前家里有人病了,我们要去“请神”,巫婆、端公(跳神的)就要扎一个草人,或画一个什么人,作为祭物,请完“神”后就烧了。寺院里搞“水陆法会”,也要扎些“人、马、轿子”之类的。这些扎的草人、纸人,用来祭祀的,就称为“刍狗”。
祭祀法会开始之前,这个“刍狗”不得了,用竹筐装着,搞得很庄重,上面还裹金贴银、雕龙画凤。在法会之前,主持法会的巫祝要斋戒七天,戒语言,还要沐浴,通过肃穆的身心清洗过程,然后才把“刍狗”拿来敬神。
“及其已陈也”,这些“刍狗”,敬完神之后,就丢在路边不用了;“行者践其首脊”,丢在路边大家也不当一回事,在它上面踩来踩去;“苏者取而爨之而已”,拣柴草的把它拣回家当柴火弄饭,不贵重了。如果巫师认为这些“刍狗”还可以留着下次使用,也就不拿去烧了。现在扎一个纸人、纸娃娃也要几十元钱,扎得好的也可能超过千元,又骑马、又拿刀的纸人大概就值这个钱。
“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作为“刍狗”而言,在敬神以前很神气,有点了不起,但敬完神以后,不用了,丢在路边被人踩,就很失落。我们也看到,开会了,一些老先生主席台上坐着,很了不得;但会开完了,谁理你?失落之余,下来就要骂人。这些事情大家看得多了,用你的时候,你就是座上客,把你恭恭敬敬摆在上面,侍候得非常周到;这个事情处理完了,对不起,冷板凳上去坐,就没人搭理了。人就是这样的,对我有用时,我和你好,拿来用一下。平时不烧香,到用时就这样好、那样好,用过了就丢一边不管了。人处在这种状态下,确实不舒服。就像“刍狗”一样,要用就拿来,用过就丢一边,再用又拿来装扮好重用。
下面,庄子用“刍狗”作比喻,借师金之口对孔子做了一番奚落。
大梦谁先觉
“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
师金继续说,你们先生,也不过是把先王用过又丢了的“刍狗”拣起来,召集了一批弟子“游居寝卧其下”罢了。夏商周先王的礼乐早被用过,已经丢在一边不为人所用了,你们还捡起来,白天晚上都把它供着。“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所以,即使你们不做噩梦,晚上起夜看见床边的纸人纸马,也会吓一跳的,这样的日子就不好过。
这里不知是师金预测到的,还是事后的追述,总之孔子取先王的陈迹周游列国,处处沮丧、不受欢迎,到宋国时在树下习礼,被宋国派人来把那棵大树砍了,不许他在那里“装神弄鬼”;到了卫国,卫灵公不理睬他,被人赶走不说,还把他走过的脚印都擦干净,不让别人去追随;到商(宋)周,讨不到饭吃,只能吃闭门羹。像孔子这样周游列国,是在做事,还是在梦游呢?
我们也想一下,平常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在“做梦”?经常一个念头翻起,就会支配我们几天,乃至几年。这个念头,拿佛教的话来说,好的就是愿力;不好的就是妄想。中性而言,就是“动机”。不论这个是愿力,还是妄想,或是动机,都会把你牢牢拴住,使你像梦游一样,若干年都醒不过来,这是很可悲的。怎样才能把这个看破看透?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孔子在陈蔡,被老百姓围困七天,没有吃的东西,生死悬于一线,如果不解围,大家都饿死了。还好,孔子和他的徒弟们命大,都没有饿死,但那时确实很危险。“是非其眯邪?”这里面的是非又如何说得清楚呢?这难道不是噩梦中的压抑吗?
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这样的,就像我们伍总,去年辛辛苦苦经营了一年,名义上是市上的模范、省上的模范、龙头企业,在各州府县传经送宝,是先进的农业龙头企业,但是他苦在心头,亏了几百万,哪个来给他补起?亏了几百万,只做出了面子上的成绩。当然,政府也在帮他推广,但推广的政治效益和经济效益如何?说不清楚。除非国家舍得大把资金来投入,反之,如果单靠他自己的能力,那就说不清了。非得有新的投入,过了这两年,翻过身了,效益才会好。那这两年是不是像做梦一样呢?过后才感觉像做梦。
我们平常在压力之中,也是处于做梦之中。我们自认为很清醒的时候,旁观者看来恰恰仍然像做梦。《心经》里说“远离颠倒梦想”,实际上,我们的颠倒梦想太多了。不仅晚上睡觉要做梦,白天所思、所想、所说、所做往往仍然在做梦。但是你知道自己在做梦没有?人是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生活在自己的精神情感之中的,任何人也不可能超越自己的精神而生活。你的一切得失、是非、荣辱,全部都是你的精神感受,都没有超出你的大脑皮层之外。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每个人的生生死死,都在梦中出入。
有人说,我今天绝没有做梦,我头脑清醒得很,说这个话的人就是在做梦,不过是梦中梦而已。你要把这个迷梦看破,就需要把握整个精神运行的根本规律,把它的体、相、用三者的关系打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生命的关系、人与精神的关系,这几层关系都打破,这样才能叫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