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不似多情苦

精神主旨

有所得求，需倚赖时机偶然；有所失损，需顺应常态变化。无论身处顺境逆境，不因有所得取而过度欣喜，不必有所失落而过度悲苦。换言之，保持得失无动于衷的豁达胸襟，不随莫测无常的世事，让情绪情感妄自骚动。不哀不乐、无得无失的泰然涵养，哀乐情感便不会趁虚而入的翻腾不休，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要化解掉执念，解消掉束缚。反之，对于那些无法自行排遣，无从自我解脱的人，便不免为外物箝制役使，终在缴绕不出的情感中挫败纠结。

庄子藉由〈德充符〉中的“人故无情”一说，来强调生命不啻是顺时而生情、应物而去情的日常。喜怒哀乐，情绪情感，人皆有之，过分放肆感官情感的扭曲，耗竭精气、害其精神，毁形、丧形、忘形，种种源于形躯我的情绪欲望，因不当错置而遍体鳞伤。因此，处在当下的常人不应过度执着于官能情感的欲求。心无罣碍，心安理得，得失不动于心，得失了然于心，让生命回归到自然简朴的来路初心，一切遭遇将不会影响初心的平和宁静。如此一来，“安时处顺，哀乐不入”的最高修养境界，便符合了庄子所谓的顺应自然之“无情”律则。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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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讲人 ---

罗惠龄，台湾淡江大学文学博士。

现任职于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

语文及国学的专业教师。

研究领域为儒道经典及中西哲学。

在传统文化与当代生活系联有其独到精辟的见解。

道是无情却有情

原文对焦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
庄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无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
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
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德充符〉

惠子对庄子说：“人本来就是没有情感的吗？”庄子回答：“的确是这样的呀”。惠子说：“一个人倘若没有了情感，又怎能称得上是个人呢？”庄子说：“道赋予了人容貌，上天赋予了人形体，既有容貌又有形体，怎么可能不算是个人呢？”惠子说：“既然已经称作人，是人的话，又怎么能够不带情感呢？”

庄子回答说：“你所说的不带情感的无情，并不是我所谓的无情喔。我所谓的无情呀，是说人不应该只凭着自己主观的好恶之情，来伤害到本有的天真本性。应该顺任自然而然的本真状态，而不随意增添些什么，来做为刻意的养生。”惠子说：“不刻意的来做为养生的种种工夫，又凭什么能够完善的保全自己的身体呢？”

庄子回答说：“道赋予了人容貌，上天赋予了人形体，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之情，而来伤害到自我的天真本性。因为自然而然的道境，理当是无所增加附会，既不刻意人为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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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惠龄，台湾淡江大学文学博士。

现任职于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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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人故无情之一：无情总被多情恼

故事引导一   桀骜自是有情痴

阮籍（公元210—263年），字嗣宗，陈留（今河南）尉氏人，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其父阮瑀，为曹操文吏，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而阮籍则是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之一，中国历代士人尊崇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志气宏放，多才多艺，嗜酒能啸，雅好音乐。博览群籍，尤好《老》《庄》，著作有《阮步兵集》传世。

阮籍三岁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父死家贫，侍母至孝，倚靠勤学得以成才。

某日，与友人下棋，突传母亲去世噩耗。友人听闻，脸色大沉，急忙吆唤着阮籍速速返家奔丧。怎料阮籍竟一副从容淡定、神色自若地观看棋盘，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并坚持继续下棋，非得分出输赢胜负，方能结束棋局。

在为母守孝服丧期间，放纵啖肉，无度饮酒，在当时可是悖俗违礼的不孝行为。由于他向来排斥虚伪的礼法，蔑视传统的规范，对于前来吊唁的亲友，也从不以其该有的礼数回应。放浪形骸，超出世人想象。后来，母亲下葬当日，阮籍吃了一只蒸熟的小猪，畅饮了两斗酒。直到与母亲作了最后的诀别，这才开始放声的嚎啕大哭，哭到肝肠寸断，哭到吐血昏厥，身心受到重大的损伤，差点赔上了性命。

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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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以无为之道，还无为之身

精神主旨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道德经·第十八章》

自然之治的大道被废弃了，才有提倡仁义、提供治道的需要。以其仁义之名，建立了一套相互期勉、互相谋利的价值观。大道本是亘古长存、恒久不变的，却因人为的有心造作，反而变相衍生而出的假仁假义与不仁不义。为求争奇斗妍从而虚伪不实，使得聪明智巧的乱象出现了，使得伪诈权变因而更加盛行了。仁义彰显却使得大道尽失，智巧展现却使得真实遮蔽，使得人在有为、有心、有执之中而悖离了大道。使得父子、兄弟、夫妇，家庭中的六亲出现了纠纷之后，才能显示出孝慈；使得国家陷于混乱之际，方能识见出忠臣。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其意义是要我们去反思问题源头，在有仁义彰显及智慧出现之时，便是用来警觉我们，大道可能被扬弃的失落，伪诈可能更猖獗的虚假。在有孝慈彰显及忠臣频现之时，便是用来警惕我们，六亲可能因破裂而不和，国家可能遭昏乱而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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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相忘于道境

原文对焦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

皆物之情也 。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

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 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大宗师〉

呴(xǔ): 慢慢呼气，吐口水、吐沫。

濡(rú): 沾湿；沾上。

什么时候生?哪个时间死?原本就是逃无所逃的命中注定，就如同白天黑夜日复一日的交替一般，是属于自然的规律现象。很多事情是人所无能为力亦无法干预企及的，这也正是万物本来的实际面貌。人们认为自然就是生命之父，便终其一生的敬爱它、景仰它，更何况是那卓然超绝的道境呢?人们认为君主的权势地位早已超越了自己，比自己高贵，而情愿舍弃性命来效忠他，更何况是那真实无比的道境呢?

江湖的泉水干涸了，几条鱼一起被困在陆地上，因为缺乏生存的空间，所以必须用湿气相互滋润对方，用唾沫相互沾湿对方，以求延续其脆弱的生命。可其实牠们原本并不需要如此的，因为牠们本是生存在浩瀚无际的汪洋之中。与其因困而必须以湿气相互滋润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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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离别是相聚，咫尺是天涯

故事引导一 静观万物的自得从容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宋‧程颢〈秋日偶成〉

淡泊悠闲，与世无争的慵懒心境，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从容自在的。一觉醒来，总见东边的窗子透着红光，早被高挂的日头照得一片通亮了。在恬静中观看万物样貌，便能够体现自然的妙趣。春夏秋冬的四季递嬗，与之人们在变化中饶富兴味的心领神会，而有其异曲同工之妙。

真正的妙道玄境，既内在又超越的存乎天地之间。五花八门的思绪，随着风云变化的动态，而贯穿于瞬息万变的无有之中。倘若在富贵之时能够克己复礼，而不骄奢淫逸；穷贱之时能够安贫乐道，而不怨天尤人。如此一来的“贫而乐道”，如此二来的“富贵不能淫”，便称得上是英雄豪杰了，又何必苦苦以其庸俗世态所认定的成王败寇，来作为个人得失损益的论断标准呢。

这是北宋理学家程颢所作的〈秋日偶成〉。程颢资性过人，修养有道、温和纯净，学生称与师程颢近处，时有如沐春风之感。〈秋日偶成〉，顾名思义，这首诗当是于秋天的偶然兴作中完成的。生年不满百，何苦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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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存在处境的当下挥洒

精神主旨

游心于淡，合气于漠，

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性情要淡，心无罣碍；精神要清，逍遥无为。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处于红尘俗世，顺从客观规律，乘物游心，神游物外。不专断作为，勿擅用巧术，如此一来，于修养中游心调心，于无我中顺物应物，则天下自然便能治理好了。

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这是《周易》革卦中的第六爻的爻辞。意思是说道德高尚的人，变化如豹，道德低下的人，善变面孔；征伐有其凶险，安定则持吉利。从卦象来看，上六是处于革卦的最顶端，阴爻居柔位，得正。又与九五亲比，表示君子能顺从改革大势，拥护改革主张。君主唯有顺任自然，居守其正，不流入人云亦云的邪道歪门之境，随着变革的深入强化，阻碍难关亦会与之增加，唯坚持到底，守住本我，方能在平常心是道中，保全吉祥平安。

事物的因缘虽有变化，然其完成改变经常是取决于自身状态。让重要性在你自己的游心于淡，合气于漠之中，而非在所看到花花世界的表象事态上。不随外界起舞，内心的不生波澜，不动如山的修养功夫更是体现物我平衡的关键角色。无心而为，用心若镜，不必然而然的天人相合、彼我不伤，见证了平常心是道，终不至于惶惶不安的纷扰尘世中，随物游离牵动而放失了自己。

有人问余光中：“李敖天天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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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壶子示相之道术生命

原文对焦

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

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

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应帝王〉

壶子说：方才我所显示给季咸看的是完全不离大道本源的状态。我以其心境空虚寂静，随物变化来依顺着他，使他不能知晓我究竟是谁，属于什么状态。让他一会儿以为我顺风而倒，一下子又认为我随波逐流，摸不着头绪，不知所措的他便立马逃走了。

以上是〈应帝王〉中“虚以委蛇”原文对焦的语意对应，但要了解故事原型，则须从寓言的源头对话开始说起，以便更为清楚的掌握其文意要旨。

郑国有一位善于看相的神巫，名叫季咸。他能够占出人的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所预言卜算出的年月日，精确如神，因此郑国人见着他都害怕的纷纷走避。列子见到他却是心生崇拜，并回去告诉他的老师壶子说：原先我以为老师的道术是最为高深莫测的了，可现在竟出现了比老师更为了不起的人了呢。壶子听后答复道：我是教过你表面的功夫，可还没跟你言及深入真实的道，你就真的自以为明白一切功夫的要理了吗？你想呀！没有雄鸟的雌鸟，还能够产卵吗？倘若你仅是想要运用那些一知半解、虚有其表的台面功夫和外人打交道，以期获取他人的信任，如此一来，什么想法都藏匿不住的外露于脸上，便是让人有机可乘的来窥测到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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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引导一 自我兑现的预言

朱彝尊，号竹垞。博通经史，纂修《明史》，是清朝初年的大学者。清人王椷于笔记小说《秋灯丛话》里，记载着关于朱彝尊一段梦境的离奇故事。

话说朱竹垞喜啖鸭肉。某天夜半，朱氏梦见自己在明媚春光中出游，行经郊外时，见一大水池，池中有鸭数千只，一旁还有位看守池子的童子。这位童子面露微笑的对着朱氏说道：“先生，您瞧瞧这一整池的鸭，都是专属于您一生的食料。”看了满池最爱的鸭，又听闻童子的说词，这让好啖鸭肉的朱竹垞甚是欢欣。

多年过去，来到了朱氏的八十一岁。某日夜半，他又梦见自己过去所梦到的那一大水池。在好奇心不断的驱使之下，他缓缓朝向水池走去，近距一望，赫然发现水池里仅剩下两只鸭子。惊醒之后，愈发觉得此梦乃为不祥之兆。担心应验自己的预兆，于是命令家人奴仆，从今往后一律禁止烹煮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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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卑微低贱中的生命之道

精神主旨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贱下处寻道，越知道之所在，此非以贱为本邪？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候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

《老子‧三十九章》

贵以贱为根本，高以下为基础，因此侯王们自称为“孤”、“寡”、“不谷”，来做为孤德寡行之人，力邀天下人来扶持辅佐，如此治国平天下，这不就是以贱为根本吗？

作为万物来源及归宿的道，遍及一切可能。道在江湖日常，淡泊寡味，更为突显了道的高贵。道虽不避开卑微低贱，可卑微低贱却不等同于道。卑微低贱，是道贯穿于其中，经由修为与涵养，所能体现出道在人间处处碰撞升华的美感。故贱下是内敛蕴藏的修为功夫，卑微则是解消淬厉的涵养真性；道内化于卑微，内化于低贱，内化于无所不在的生命流行当中。

“每下愈况”一文中以为道应当为其高贵的东郭子，要求指证并在与庄子的层层对话之中，得出了无从捉摸，无所不在的道，竟是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更甚至是在屎溺。透过庄子而逼显出道在普遍中所朗现的真谛与价值，既是内在贯穿于万物之中，又超越直入于万物之上，充满变化却又能够真真实实的在当下之境体现安顿，正是能和低贱同在，而又可以与之卑微同行的遍及于究竟真实之中，

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大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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