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每下愈况还是每况愈下

原文对焦

庄子因为博学，所以经常有人向他请教问题。有位东郭子问于庄子：所谓的“道”，究竟是要在甚么地方才能够得以显见呢？

庄子答道：“无所不在”。

东郭子听后便问：那么请您举个例子说明吧。

庄子回答：在蝼蚁里面。

东郭子不解道：怎么会在如此卑微的地方呢？

庄子再答：在杂草之中。

东郭子道：为什么又更卑下了呢？

庄子回复：在瓦片砖块之中。

东郭子说：这话为何越说越是过分了呢？

庄子回答：在屎在尿里。

听到这里，东郭子便不再作声了

庄子这才解释道：先生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触及到实质。举例来说，有位名叫获的市场管理员，他向屠卒询问如何判定大猪肥瘦的要诀。屠卒回答道：那必须得用脚踩着猪的小腿作为检验猪的肥瘦，越向下踩便越是能够明显发现。因为小腿部分最不易长肉，倘若这部分的肉愈多，便可以知道猪只愈肥了。因此庄子对东郭子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地提问，何以故？因为道是不会离开一切事物的。

“每下愈况”的成语便是由庄子和东郭子的对话而来的。“每下”即是每次用脚往下踩去，“愈况”则是越能够知道猪的肥瘦情况。意思是指越从低微、越是向下深入探求，就越能够了解到事物真实的样貌情况。

东郭子代表着一般人对于“道”的根深蒂固之价值判断，以为“道”非得是望尘莫及的高深学问不可。而由以上对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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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讲人 ---

罗惠龄，台湾淡江大学文学博士。

语文及国学的专业教师。

研究领域为儒道经典及中西哲学。

在传统文化与当代生活系联有其独到精辟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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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道彰显于世态人情之中

故事引导一 卑微中见道

杨绛（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本名杨季康，江苏无锡人，著名的作家以及文学翻译家。其父杨荫杭是江浙闻名的大律师，因而成就了杨绛于书香门第的家庭渊博中嗜书如命。1932年进入清华大学就读，相遇了志同道合的钱钟书，自此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着有《干校六记》、《洗澡》、《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等；剧本《称心如意》、《弄真成假》；译着有《堂吉诃德》、《斐多》等等。

回首多年前，杨绛于《坐在人生的边上——杨绛先生百岁答问》中说道：

“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

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

少年贪玩，青年迷恋爱情，壮年汲汲于成名成家，暮年自安于自欺欺人。

人寿几何，顽铁能炼成的精金，能有多少？但不同程度的锻炼，必有不同程度的成绩；不同程度的纵欲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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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我是我

精神主旨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然与不然由心做主

罔两有待于影，影又有待于形，形亦有待于身，如此一来的周旋复始、往返循环，成就无限之相待。若问所待为何？何以故？实是人心执迷不悔的种种造作使然。

罔两被影子役使，影子又被形体役使，而形体同样又被“他者”所役使。同样的，“他者”仍旧不能幸免于“另一他者”的种种牵制驾驭。于是，物物皆受其“他者”所役使主宰，放失自我、遗失本我，因日日追逐一己之欲而时刻不能止息于被其“他者”所操持把弄。告别了本来面目，模糊了初心来路，终将导致永无喘息的逐物不返之境。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知道它是这样的，也清楚它为什么是这样的，你才能够正确判断，并实践你所认为有其实践价值必要的“然”，而不会被其贪嗔痴诸多有待的种种迷惘中的“不然”给牵引牵绊住。知道了事物表面的有所执取、有所待的“不然”现象，也清楚了事物能够无心无为无所求的“然”的本质及其产生的原因。明白了“然”与“不然”，是属于人生逃无所逃的择选走向，是每一个存在当下的必须面对的课题。而属于拥有形体的那一个你，究竟该归属于“然”亦或是“不然”呢？

透过了罔两问景的一问一答，像是自我探询的层层对话，逼出了当下问题的源头，揭示了在世间复杂多变的人际关系中，我们都是别人的影子而从无例外。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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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两问景之二：记得我是谁

原文对焦

影子外围的那道微阴影对着影子说道：你刚刚才走动，现在就停下来了；方才坐着，现在却又起身站立；怎么会这样一点儿都没有独立自主的操守个性呢？影子回应道：我是因为有所等待才会这样子的吗？我所等待的又是有所等待，才会因此而这样子的吗？我的等待啊！就好比如说蛇依靠着腹下的鳞皮爬行与蝉倚仗着双翼而飞是一样的意思吗？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这样呢？我又哪里能晓得为什么不会是这样的呢？

〈齐物论〉中“罔两问景”这则寓言，也同样见于以下所列之可资相互参照的〈寓言〉中的“罔两问景”。杂篇多为后世庄学所作，故以其内篇为其源本。

众罔两问于景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撮而今也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搜搜也，奚稍问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

彼吾所以有待邪？而况乎以无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寓言〉

影子外围的那道微阴影向影子问道：你刚刚低下头，现在又抬头；刚刚才束发，现在则是披发；方才坐着，现在却又起身站立；不是才刚刚走动，现在又停下来了。这又是为什么呢？影子回答道：区区小事，又何必问呢？我就是如此，但其实还真不知道为何如此呢？我啊！就好比是蝉脱下来的壳，蛇蜕下来的皮，好像蝉壳与蛇皮，但其实也都不是。遇到了火光与阳光，我就出现；可遇见了阴暗与黑夜，我便消失。形体果真是我所要等待的吗？又或者并非是我所要等待的呢。如若它来，我便随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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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忘了我是谁

故事引导一天官添赐福，且行且匍匐

《牛天赐传》是文学作家老舍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惯常运用的黑色幽默笔法，渲染式的讲诉了一个天生带有残疾，甫出世即遭弃养的生命，在一个小小资产阶级家庭里成长、堕落的悲惨辛酸故事。

牛天赐，象征着天官添增赐福，肯定上天赐给自家的福气恩泽。因缘际会的被牛家收养后，遂开始了牛天赐这段普通却又不甚平凡的人生旅程。作为商人的养父希望他尔后能够尽心赚钱，出生于宦官之家的养母则是殷殷冀盼他能够竭力做官。在各种以牛氏夫妇规矩为名的畸形教育中，一个小小卑微的生命便在摇摇晃晃间长成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行起坐卧，手脚口鼻都得按规矩讲究，活着便是规矩的积累，总得一丝不苟为好。牛天赐自己想向左倾，便有着必需向右靠的声声督促；自顾自地径自往上扬，外边则老有着强劲力道，钻天觅缝的向下按住。于是，所谓的“生命”二字，便是活脱脱像是被线所牢牢提着操弄的玩具魁儡。

手指扬在空中随意画了个半圆，迅雷不及掩耳的恫吓声音便立即传来：不！别指！

手指刚刚朝嘴边滑过，正要往里送，又，又来了：干嘛呢？不许吃手！

手指虚晃一招，搭讪着前往掏掏耳朵的风景区域，跟着便是：又怎么啦！真没规矩，赶紧的，速速将手给放下去！

唉！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关于这手指啊！究竟该安置那儿为好为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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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沌不露相，开窍便破相

精神主旨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為一

万物皆自然，自然则无为

天道本无为，有为害自然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天地和我共存一齐，万物与我合载一体，摆脱于时间中变化生灭的生存压力，超脱在空间里之物我、大小差异的纷乱搅扰。人的身心能够一体交流，平衡无碍；人与自然亦能够互融一体，天人相洽。道本自然，浑沌不分；心普万物，任意自化。万物皆自然，自然则无为；天道本无为，有为害自然。无心无为无有，两两互不相伤，方得入乎道通为一之境地。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指的是强调事物的相对性而言，意思是说这样的道理和作为在这里是对的，可转换了时间空间的场域便不尽然是正确的。好比说：人长期处在潮湿的地方将换来腰酸背疼，可试想，身处于稀泥里的泥鳅，也会如同人类一样的腰酸背疼吗？又，人往高树攀爬会心惊胆怯，再试想，优游森林的猿猴，亦会似人类一般地心惊胆怯吗？天地万象，各自有其各自的相对标准与评判价值。但我们却经常是自自然然地以其自身的标准，自以为是的准则，来做为行事的种种依据，径而放诸四海的加施于他人。

浑沌开窍中的儵、忽二帝便是一个典型的写照。太过偏执于自我认知狭隘的意念，极尽重视官能之功用，自认为是对的、好的、善意的思维标准，以其主观愿望强加于客观事物。儵、忽二帝，双方携手合作、默契十足，其乐融融地大肆改造浑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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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对焦：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
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
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
“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应帝王〉

南海帝王名之儵，北海帝王名曰忽，中央帝王名叫浑沌。儵和忽这两个好朋友，经常前往浑沌的境地里相聚相游，而身为地主的浑沌也总是善尽地主之谊，使得儵和忽两人享有着宾至如归的热情款待。为了答谢浑沌的真诚周到，于是儵和忽热切的商议着，要赠送一份什么样的特别大礼，以做为深厚友谊的答谢。

经过了细心观察及多次讨论，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儵和忽一致认为:人们皆有眼、耳、鼻、口七窍，双眼观物、两耳听声、鼻孔呼吸、一口饮食的看、听、吃和呼吸，可唯独浑沌他什么也没有，我们不妨试着为他凿开七窍吧！于是，他们便在期待下快乐的履行为浑沌凿开七窍一事。一天凿开一窍后，物象看见了，声音听见了，大吃大喝了，味道闻到了。凿到了第七天，七窍全凿好了，畅通畅快了，礼物达成了，浑沌也死了。

据《庄子集释》：南海是显明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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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己之心度人的主观价值

故事引导一爱之适足以害之

从前，有只海鸟飞落在鲁国都城的郊外，鲁侯以为这肯定是一只难得一见且带有神圣的海鸟，便命人将其捉住，亲自把它迎接到太庙里，毕恭毕敬地设宴取悦，并将它供养起来。每天端送美酒让它饮用，演奏《九韶》的乐曲来取悦它，宰杀牛羊猪三牲具备的太牢来喂食它。鲁侯尽心尽力的殷勤款待却将海鸟弄得头晕目眩、惶恐不安，不敢吃一块肉，不敢啜一口酒，过了三天，竟死去了。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是因为鲁侯完全用他自以为是的舒适享乐的方式来供养鸟的，而不是按照鸟类生活习性的方式来供养鸟的。

然而什么叫做“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呢？海鸟的天性本是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森林里自适的栖息，江海中自在的滑行，随群队列，捕啄食物，快活逍遥。反观鲁侯完全将自己日常的奢豪享受，自认为是不藏私的厚爱，全然无私地加诸于海鸟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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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主旨

缘督以为经，

依乎天理，因其固然。

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极尽技艺功夫与道术境界的双全。

族庖、良庖乃至今日的庖丁，不外是致虚极、守静笃以至于无厚之由技入道的过程。庖丁解牛中的那头牛，比喻的就是“人间世”。牛体的结构异常复杂，因为牛的骨肉筋络相连一起，不当砍斫便会造成受伤折损。而庖丁手握的那把刀刃，便是象征着每一个人的“自我”，以自我为名的刀刃投身在牛体天下，与人相刃相靡。所谓的相刃即是互相砍斫，相靡便是将对方砍倒。人间世就是天下，自我活在天下，人物活在人间。本身的自我有限，而人间大道却又显得如此复杂无限，这便是人生存在的两大难关，同时也是〈养生主〉的主体寓言。

人间天地各有其规律存在，洞察客观环境的规则，使其常规成为自身的导航。善解牛者，刀不易折；善处世者，人不易损。于是庄子谆诫我们，需从刀刃无厚做起。庖丁并非生而游刃有余而不伤，而是在于经年累月的功夫历程得以致之。原本是要解开牛体，但必须在刀刃薄到几无厚度的无身之际，当刀刃没了厚度，牛体筋骨、骨肉相连的地方就算再狭窄褊隘，都可以轻松自如的滑过。何以故？精神在感知中驰骋，功夫在实践中涵养。因为你打开了自我、放开了自我，没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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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对焦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

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养生主〉

厨师替文惠君肢解牛。他手所接触的，肩所依靠的，脚所踩踏的，膝所抵住的，无不哔哔作响。刀插进去，霍霍有声，没有不符合节拍音律的，既是配合《桑林》舞曲，也吻合了《经首》乐章。

文惠君说：啊！真是太厉害了！技术如何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呢？

厨师放下了刀，回答说：我所爱好的是道，早就已经超过技术的层次了。

我在最早开始肢解牛时，所见到的不过就是一整头牛；三年过后，就不曾看见完整的一头牛了；就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我是以心神来领会这头牛，而非以眼睛来观看牛，停止了感官作用，而是靠着心神随心所欲的充分运作。

依照着牛体自然的生理结构，劈开筋肉间的空隙，引刀导向骨节的空隙，依顺着牛体本来的结构下刀。那些经络相连、骨肉相接的地方连碰都没有碰到，更何况是那大骨头呢！好的厨师每年更换一把刀，因为是用刀割筋肉；普通的厨师则是每个月更换一把刀，那是因为他是用刀来砍骨头。而如今我的这一把刀已经用了十九年，肢解过数千头牛，然而刀刃仍旧像是刚从磨刀石上磨过的一样锋利。

因为牛的骨节之间有空隙，而我的刀刃薄的几乎没有什么厚度；以没有厚度的刀刃切入有空隙的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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