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麼是「Hard Bop」？

文／謝啟彬

我的看法是：Hard Bop是泛指1955~1965之間的一個年代，幾乎以黑人音樂家領頭，跟另一邊的Cool白人領軍的有些差異，但是他們的根都是由Charlie Parker與Dizzy Gillespie所開創的Bebop風格傳承下來的—手法相同、曲目相同、甚至樂手也相同，舉例來說：Elvin Jones也幫Stan Getz打鼓、聽Capital Jazz年輕的Chet Baker你也可以聽到很強力的演出（聽說Bird也曾要找他搭檔）、Cannonball Adderley也常與西岸樂手合作、Hank Mobley的聲音與手法跟Stan Getz的“at ease”也有的拼、Art Farmer的冷靜音色該算哪邊？West Coast Jazz最重要的Capital Jazz跟所謂Hard Bop的Blue Note不是姊妹唱片公司？該如何“界定”Miles？……等等。

對樂手來說，跟「誰」合作比較重要，不同的音樂家投注不同的個性，分類是後來的人分的，就跟我們現在會說海頓跟莫扎特是古典樂裡的古典樂派，但是他們的音樂還是能很明顯地聽出個性（Identity），只是時代相近、背景相近、接觸的資源相近，後人把他們歸到同一派裡，可是音樂家還是一直在成長與變化。在爵士樂裡分類其實是有點「必要之惡」的感覺，因為唱片公司才能有訴求。所以所謂的Hard Bop，是指以幾位鼓手Art Blakey、Max Roach等人領軍的東岸爵士，而所謂的Cool，是指以Lennie Tristano跟他的一票學生帶頭的西岸爵士，但這只是最粗淺最粗淺的分類而已（大家書上看到的），不要太被“名稱”給影響了！

有個大趨向是很多人把Soul Jazz跟融合很多R&B的爵士樂叫Hard Bop，像Boogaloo這種跳舞音樂，因為它賣錢，所以後來在Blue Note旗下的樂手幾乎都會寫個一兩首試試看，反正當時流行，最明顯的應該是Eddie Harris、Grant Green、Stanley Turrentine、Lou Donaldson等人物（可是他們也都是很優的Bebopper），當然強調藍調感覺、福音詩歌影響也是一大特色，然後鼓都炒得蠻大聲的，West Coast的鼓都小小聲、沒有鋼琴的厚重voicing、樂手吹得比較冷靜，重點是︰還是有大量的即興！然而同時代的許多人並不能用Hard Bop就一筆帶過了，只是他們的年代跟連帶關係比較近而已，譬如Woody Shaw、Joe Henderson、Wayne Shorter、Benny Golson、Herbie Nichols、Andrew Hill、Jackie McLean、Herbie Hancock、Horace Silver、Cedar Walton、John Coltrane等等，他們都能吹彈福音詩歌及Boogaloo，唱片公司也都是Blue Note，可是更多在音樂創作上的貢獻還影響了後代爵士的發展啊！

所以，我們可以說藍調感覺、草根味道、福音詩歌……都是「素材」之一，音樂家的作品是各有特色。譬如Horace Silver的《Song For My Father》是他去拜訪里約熱內盧時聽到Bossa Nova這個「素材」，很想寫這種風格的音樂，回家後把記憶中的味道跟小調五聲音階（小調藍調音階的原型）結合起來，就寫出這首曲子了，可是此曲和絃進行仍是Horace Silver的當家本領，這是他自己說的，不是亂蓋喔！Hank Mobley的《Soul Station》是很swing的曲子，Wynton Kelly本來就很擅長彈藍調風格的聲響，旋律也很簡單易懂，但是和絃的進行已強力地受到Coltrane不尋常的《Giant Steps》排列影響了！至於《Mercy, Mercy, Mercy》是當時Cannonball的鋼琴手Joe Zawinul的作品，Marvin Gaye是把人家借去用的啦！

多聽多比較多感受，不要先受字面影響，一段時日後一定會有聆聽上的收穫的。書的話…有一本超級好書就回答了大家的長久疑問—「Hard Bop : Jazz & Black Music 1955-1965」by David H. Rosenthal，列出一些真正那時代的各項重點，有可能取得的話值得一讀。

我個人是蠻喜歡這本書的，大概是作者的弟弟Alan Rosenthal本身就是爵士鋼琴家，他自己也懂音樂，書中有不少音樂特色的重點、演奏風格說明、曲式和聲說明（無譜例）、小故事軼聞、音樂家雋語、社會背景、前因後果……等等，把這十年的一些狀況與演變分章節主題帶出來，至於戲劇化或新聞記者通病的批評，我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作者很有條理，一點一滴慢慢講，然後有我想看到的重點，不知是否專業新聞學者的角度比較嚴苛一些？

Lee Morgan被情婦槍殺雖然好像電影情節，但是卻是事實，也許是它一開頭Intro就講了Lee Morgan被槍殺這個“案件”，然後整篇就開始介紹Lee的生平與軼聞，讓有些讀者摸不著頭緒吧？因為David H. Rosenthal每一章節所定的主題跟一般編年的、照樂手排列的不同，而是按他自己的分類，需要整本讀完才能有完整的一幅圖畫。社會背景與歷史變遷的部份當然也有帶到，但個人覺得他不會像很多音樂學者寫的書那麼地“沈重”，動不動就要扯上黑人民權運動、越戰、種族歧視、性靈、宗教等解讀，語言上也比較冷靜，呃…我是指如果跟鼓手Arthur Taylor所整理的「Notes and Tones」黑人音樂家對黑人音樂家訪問稿一書比較的話，後者不時出現「黑人弟兄要團結」、「混帳高加索山人（白人）」、「拳王阿里」、「金恩博士」等，但兩者的特色都是「誠實」。

我不是音樂學者或史學家評論家，也沒有能力讀完歷史上所有出現幫爵士樂下註腳的幾百本書籍，但是我相信各位先進都可以體會的是：沒有一本書是完整而全面的，事實上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書，爛書也有一些重點、好書也難免會遺漏，而且每個人（作者／讀者）的觀點不同，如果真有興趣知道更多資訊（請別誤會成考據學的意思！），那麼多讀幾本書會比較好，相信在別的領域一定也是這樣的不是嗎？不過這本停格在1955~1965的專書我是覺得值得一讀，另一本Michael J. Budds的「Jazz In The Sixties」也有不少音樂性的闡述可以參考，不過以上兩本唯恐都絕版啦！多聽多學才是最重要的。

「Hard Bop : Jazz & Black Music 1955-1965」此書中我覺得他對彼時不同音樂方向的分類很好，重點是告訴你這時代音樂太豐富多樣了，一個字定義不了，加上我們自己對當時音樂風格及各家樂曲本身的逐漸吸收認知（白話一點說，就是學習當時的樂曲與樂手，學會即興演奏之風法及各項技術性分析，詳見附註之連結^-^），個人覺得他講的很有參考價值：

一、有許多音樂家跨越爵士樂及當時流行的黑人傳統音樂風格的界限，如Horace Silver、Cannonball Adderley、Jimmy Smith等人的作品，於商業上獲得不小的迴響（如Billboard排行跟電台點歌播放等等），就是說都有結合福音詩歌、節奏藍調、都市藍調（Urban Blues）、拉丁音樂等元素，成為改良式的爵士。

二、更多比較不那麼有名氣的音樂家，只在樂手圈內受到尊重與認識得多，如Tina Brooks、Jackie McLean、Mal Waldron、Elmo Hope等等，他們的作品雖然接受度較低，亦不如Bebop那麼地強調超技，但仍是完整而成熟的，色彩跟情緒上常強調小調，相對較為灰暗陰沈些。

三、有許多音樂家的風格是比較抒情而旋律性的，比起Bebop更令人感覺不會那麼“繞口吵雜”，譬如像Art Farmer、Gigi Gryce、Benny Golson，以及鋼琴家Hank Jones跟Tommy Flanagan，就特定程度上而言他們根本就不能算「Hard Bopper」，只是他們跟一票人錄音或名字連在一起，而且Hard Bop對Bebop的反思，也讓他們有更多的空間來安排樂思、創作尋找自己的風格，以「言之有物」替代Bebop時代常見的炫技與“踢館精神”！

四、音樂家開始很努力去擴張爵士樂曲式結構的更多可能性跟技巧上的限制，譬如大家都很熟的Andrew Hill、Sonny Rollins、John Coltrane、Thelonious Monk、Charles Mingus、Horace Silver之音樂，可以參考一下文後連結所試圖勾描的特色，包括前段所提到的諸多音樂家，他們的作品甚至有很多四四拍以外的拍號，以及比Bebop與swing時期更不規則的非均等曲式，當然，還有很多和聲上的開發及演奏手法上的擴展。

（摘自「爵士D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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