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墓

［爱］叶芝

若人们依然精力旺盛，请把酒起舞

若玫瑰依然绽放如初，请将其采撷

瀑流奔腾到山边，烟雾缭绕

我们的罗斯克劳斯神父躺在墓穴里

拉落百叶窗，取来提琴与黑管

不许一双脚在屋里静默

不让每一双唇接吻，不让美酒剩余

我们的罗斯克劳斯神父躺在墓穴里

徒劳，抑或苦痛，那瀑流依然狂啸

那不灭的烛光照亮这片阴暗

他玛瑙般的双眼满含的智慧

我们的罗斯克劳斯神父躺在墓穴里

如果语言

［日］谷川俊太郎

还是沉默为好

如果语言

忘却了一棵小石子的沉默

如果惯用的舌头

将那沉默的

友情和敌意

混淆

还是沉默为好

如果在一句话里

看不到争斗

听不见祭祀

和死亡

还是沉默为好

如果语言

不向超越语言的东西

奉献自己

如果不经常为更深的静寂

歌唱

清晨

［日］谷川俊太郎

清晨重又来临 我活着

彻底忘却夜间的梦 我看见

柿子树裸露的枝条在风中摇动

没带项圈的狗睡卧在阳光中

百年前我不在这里

百年后我也许也不在这里

仿佛理所当然

地上肯定是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知何时我曾是

子宫中小小的一颗卵子

然后变成一条小鱼儿

之后变成一只小鸟儿

后来我终于变成了人

花了几千亿年活过这十个月

我们也必须温习这类事情

因为以前总是预习过了头

今日清晨一滴水透出的冰冷

告诉我人是什么

我想和鱼儿们喝鸟儿们还有

也许会吃掉我的野兽

分享那水

披风、船和鞋子

［爱］叶芝

“你在织什么，如此美丽而明艳？”

“我在织这忧伤的披风：

在所有的人眼中，它多可爱啊；

那忧伤的披风

在人人的眼里。”

“你在造什么，用这远航的帆篷？”

“我在为忧伤造一只乘的船：

白天又黑夜地疾驰在海上，

忧伤地漂泊流浪

白天又黑夜。”

“你在织什么，用这样洁白的羊毛？”

“我在织那忧伤的鞋子：

将轻快的脚步踩得无声无息，

在所有忧伤的耳中

倏然而明快。”

哦，不要爱得太久

［爱］叶芝

亲爱的，不要爱得太久

我曾爱过很久很久

于是不知不觉逝去了青春

正如一首古老的歌曲

在我们青春的所有时光中

我们还不了解

我们的思想彼此交织

我们如此相像如一

但是啊，片刻间她就变了－－

哦，不要爱得太久

否则你将逝去青春

正如一首古老的歌

鸟羽

［日］谷川俊太郎

我并不想让此刻成为永恒

此刻是此刻就足够了

我也有把刹那拥为己有的才智

此时，阳光已在移动

这充其量不过

是写在沙子上的语言

而且不是用手指

用快要忧郁时突然变得兴高采烈的心

孩子

像与不像我

都令我高兴

像贝壳、小石子和罐子的破片一样

坚硬和脆弱

我的心也滚落在星河的岸边

那个人来了

［日］谷川俊太郎

那个人来了

悠长的短梦般的一天就开始了

触碰那个人的手

抚摸那个人的脸

瞅瞅那个人的眼

又把手放在了那个人的胸口

以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外面站着一棵被雨淋透的树

那棵树比我们长寿

这么一想，就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是多么幸福

那个人总有一天会死掉的

我和我亲密的朋友们总有一天也会死掉的

可是，那棵树不会死去

树下的石块和泥土也不会死去

入夜雨停，星星开始眨眼

时间是永恒的女儿，欢乐是哀伤的儿子

我在那个人的身旁，听着永不终结的音乐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日］谷川俊太郎

野兽在森林消失的日子

森林寂静无语 屏住呼吸

野兽在森林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铺路

鱼在大海消失的日子

大海汹涌的波涛是枉然的呻吟

鱼在大海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修建港口

孩子在大街上消失的日子

大街变得更加热闹

孩子在大街上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建造公园

自己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

人彼此变得十分相似

自己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相信未来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天空在静静地涌淌泪水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无知地继续歌唱

春的临终

［日］谷川俊太郎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先睡觉吧 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可以睡觉了哟 孩子们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我把笑喜欢过了

像穿破的鞋子

我把等待也喜欢过了

像过去的偶人

打开窗 然后一句话

让我聆听是谁在大喊

是的

因为我把恼怒喜欢过了

睡吧 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早晨我把洗脸也喜欢过了

猫与月

［爱］叶芝

那猫儿走来走去

月亮旋转地像个陀螺

而那位月亮的近亲——

匍匐的猫儿，举头仰视

黑色的敏纳娄什凝视着月儿

随意走动和嘶叫

天空中的光纯净而冰冷

烦扰了它野性的血液

敏纳娄什在草地上奔跑

抬起它灵巧的双爪

跳舞吗，敏纳娄什，跳舞吗

当两个近亲相逢

有什么比邀舞更好呢

也许月亮已经厌烦了

那宫廷的舞步

难道它学了一种新舞步的转法

敏纳娄什在草丛间漫步

从这里到那里，皆是月亮照射的地方

而头顶上圣洁的月儿

已经转换了新模样

敏纳娄什可知道

它的瞳孔也不时变幻

由圆到缺

由缺到圆

敏纳娄什在草丛间漫步

孤独、骄傲而聪颖

朝那变幻着的月亮抬起

它变幻着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