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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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黄帝求道于广成子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复往邀之。
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
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公与道通,私与道绝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这一段确实很精彩,很多修道的人都非常喜欢这一段,故事性也强,看了《封神榜》的人都知道广成子。我们轩辕黄帝很了不得,胜了神农氏,又平了蚩尤之乱,即天子之位。十九年以后,“令行天下”,他把整个天下治理得风调雨顺,想功成名遂身退,听说有一个神仙叫广成子的在崆峒山,于是就去见广成子。
崆峒山在中国历史上实有其名,《史记·五帝本纪》谈黄帝时,也谈到了黄帝“西至于崆峒”。《庄子》在这里也说“空同山”,我查了一下资料,崆峒山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在甘肃平凉,就是在六盘山边上。夏商时期有个空桐氏,是一个部族,可以算是一个小诸侯。另外在河南汝州市也有一个崆峒山。当然,一般来说黄帝晚年是在西北,黄帝陵就在陕西嘛,黄帝活动的地区,从史学家的论证观点看,基本是陕西、甘肃一带。四川人说黄帝在四川,因为他的太太是四川盐亭人,他的媳妇也是“蜀山氏女”,但这个说不清楚。因为“蜀”在山东有,在河南也有,商代时汝州市崆峒山附近就有“蜀”呀。到底这个“蜀”在周代以前是在四川还是在中原,说不清楚。但平蚩尤之乱是在河北,所以黄帝足迹应是到过华北的。《尔雅》一书载:“北戴斗极为崆峒。”平凉崆峒山正位于北斗七星的下方,即为所指,所以崆峒山应该在西北。广成子在道教里地位显赫,毕竟是黄帝之师嘛!比其他的“真人”更加有地位。
见了广成子,黄帝马上就向他请教了:“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黄帝提的问题是很高明的,许多人提问题,层次都不怎么高,为什么呢?因为提不出个名堂来。我们看黄帝提问,提得多了然,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一下就问到最高最妙的地方上了。见了老师提问,是要解决一些重要问题,就要提一些尖端的问题,你提的问题不像样,何需找好老师呢?在外边找个阿三阿四就可以给你解决问题。黄帝提的问题不得了,“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我听说您是得了道的。这个至道我们也就不多说了。《信心铭》里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至道也就是大道,根本道。“敢问至道之精”,我斗胆向您老人家提出一个问题,什么叫“至道之精”?至道的根本是什么?
当然这个“至道之精”,黄帝并不是拿来供他自己享受的。“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我是想把天地之精、大道之精,也就是说大道的精华,或者说大道的规律、大道的法则、大道的要害把握住,来“以佐五谷”,用以治理天下,把生产搞上去,把生活搞上去,以养老百姓。这是为天下而问道。我多次说过,学道为公还是为己,是学道成败的关键。《信心铭》里说:“毫厘有差,天地悬隔。”公私的差别则不仅是毫厘了。所以一句话,公与道通,私与道绝呀!
黄帝下面的话仍是为公:“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官阴阳”,这个不得了,要把阴阳掌控起来,调理起来,料理起来。官则管嘛,统率起来,“以遂群生”,要让万物与众生和谐,让自然与社会和谐,所以这个问题的确提得非常好。我们想一下,这个阴阳我们管得住吗?“官阴阳”,中医讲究“官阴阳”,太极拳也讲究“官阴阳”,通过我们形体的运动,通过心神的运动,要把阴阳二气调理好,“以遂群生”,把我们这个五脏庙,这一百多斤的躯壳料理好都不简单。黄帝是想把整个老百姓的素质,包括精神和体魄都强健起来,强健其体魄,文明其精神,应该怎么办呢?
“物质”二字源于庄子
“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nìng)人之心翦(jiǎn)翦(jiǎn)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广成子就回答了:“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物质”这两个字就来源于庄子,精神也好,物质也好,都是从《庄子》中来的。所以说,《庄子》对中华民族的语言文化贡献是非常大的。只是物质一词,在现在是指一种客观存在,与庄子所说的“物之质”,是不同的。在《庄子》的行文里,“而”是你的意思。你想问的那套东西,是“物之质也”,是物的形质。关于“质”,我这里有两本书,一本解释为“形质”,一本解释为“本质”,到底“形质”正确,还是“本质”正确呢?得看下文是如何铺展开的了。
“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你要去管阴阳,阴阳听你管吗?心脏的跳动你管得了吗?血液的流动你管得了吗?肠胃的蠕动,你管得了吗?有一本书叫《万物简史》,其中讲到人体内部的生化系统,我们一个细胞内就有若干万个蛋白质,每一个蛋白质就有若干万台微型发电机,通过氧化作用,把氧气变成热能,为我们的身体和精神提供能量。一个蛋白质里就有几十万台小发电机为我们的生命提供能量,那么一个细胞内就有几亿个这样的小发电机,我们整个身体就有数以千万亿亿计的发电机,你能控制得了吗?我们的DNA遗传密码的运作,你能掌控吗?不能掌控嘛。当妈妈的都希望她的小孩长、长、长,但是控制不了啊!你自己想长漂亮点,眼睛长大一点,鼻子长端正点,牙齿长周正点,你管不了。想让白头发不要长,想白头发返黑都管不了,你还能“官阴阳”?
黄帝所说的“官阴阳”,在广成子看来就是“物之残也”,你不能去管那些枝节微末的事情。我今天吃什么饭,可以管得到;我这些天皮肤过敏发痒,总想把致痒源控制住,不能吃鱼、牛羊肉、海鲜之类的,这个自己还能做得了主。但是吃下去以后,痒不痒,自己还是管不了,你不让它痒,它还是痒,你管不了。所以“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你问的问题很根本,很要命,但是你要想去掌控,是不现实的。所问和所能达到的,也就是理论和实践,二者之间是有距离的。你有个策划,但是你的实践能力做得到吗?你要接个二三亿的单,但你能不能把这二三个亿兑现?所以对“物之质”和“物之残”,“所欲”和“欲官”要分清楚。“所欲”就是一个理论的东西,“欲官”就是要去实践,要去兑现,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