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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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讲 圣治、德人与神人
谆(zhūn)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
曰:“将之大壑。”
曰:“奚为焉?”
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
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
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
“愿闻德人。”
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为安;怊(chāo)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
“愿闻神人。”
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此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
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耶?其乱而后治之与?”
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
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耶?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然则俗故严于亲而尊于君邪?谓己道人,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怫然作色。而终身道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始终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道谀;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响,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大海不增不减的奇特景象
“谆(zhūn)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
庄子的这些命名都是很有趣的。“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大壑”就是大海。“谆芒”这个名字也很有趣,很淳朴,是一位虚怀若谷的先生,要到东海去。“苑风”这个“苑”呢?我们这里搞房地产开发的也不少,“苑风”就是四合院里的一点风,吹过来、吹过去的。当然,这个风很小,很有局限。
“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苑风问:“你到哪里去呢?”谆芒说:“我想到大海里去”。“你去干什么呢”?谆芒说,我觉得大海的确了不得,“注焉而不满”。相传在尧舜的时候,下了九年的大雨,整个中原都成了一片泽国,大海也没有增高一毫。到了汤之时,九年大旱,九年不雨,大海也不损减一毫。不论长江、黄河还是全世界的河流,天天都在向大海里边灌水,大海的水也不涨一寸;哪怕大家都到海里去取水,大海也不可能减少。这是很奇特的一番景象,我要观赏一番,观赏一下。
苑风就说:“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苑风当然是在世间,是横目之民。在四川省“三星堆”的出土文物中,发现有“纵目之民”,眼睛是竖起长,不是横着的。我们看三星堆里的文物,有很多人的眼睛就像带了望远镜一样,是纵目。以前的《华阳国志》就有记载,我们四川人都是纵目之民,现在变成“横目”了,但不能成天去“横目冷对”,那样不好。“愿闻圣治”,我们还是希望和谐社会,想把世间料理好,想天下太平,你是不是给我们讲些圣治的道理呢?
谆芒说:“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这个也不难理解,什么叫“圣治”呢?职官设置得当,就是整个政府机关职位的安排,从中央到地方各级职能部门的设立都恰到好处,没有官浮于事的现象。我们看到有些文献,乾隆皇帝的时候,全国吃皇粮的只有四万人,那时中国的版图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当然,军队不在其列。那个时候部队大概有一百万人,包括满蒙八旗、绿营汉兵,也不过百多万人。吃皇粮的,就是有政府职称的。现在我们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吃皇粮的有四五千万人吧?
上次我去保定,看到了河北总督衙门,是明清时的建筑。一个总督一年有多少俸禄呢?几十万两银子,这是非常丰厚的。但是,这个钱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要请师爷,要请秘书班子,还有警卫、杂役等,都由他开工资。年俸几十万,月俸也就几万,实际最后落到自己手上也就没多少钱了。为什么呢?平日里人来人往、请客送礼都要花钱。出门也不像现在有公车可以用,以前的衙门有轿子、有马车,但是轿夫你要给工钱,车夫、马夫也要给工钱。一个省政府的总督,党政一把手,他请的幕僚可能有几十个,一年就是几万两银子。师爷可能也有几个,每个月都要给几十两银子,一年都是几千两银子。如果是重要的师爷,那就要高薪聘请,工资和你二一添作五都有可能。你要礼贤下士,逢年过节要请客。每年还要到京城去打点,有那么多京官、那么多宦官要去打点。衙门要维修,还有自己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等等,这些钱都由自己出。看起来那么多银子,一年算下来是没有什么钱的,实际上真正很穷。
现在呢,什么都是公费,出差是公车,住旅店不要钱,秘书不用官员养,办公的地方有省委办公厅、市委办公厅,都是由国家来掏钱。古时的办公费用都是自己出钱,不是皇上、国家给你掏钱,办公衙门等于是私人掏钱养活一个班子。以前的一个县衙门,就是现在一个县政府,最多像武松一样,有个武都头,相当于县公安局长,再养几个差员,加上刑事师爷、钱粮师爷两位而已。
那时候衙门只有一个班子,现在是四大班子,还有武装部、公安局、税务局、财政局等部门。现在的几十个部门,以前都是县太爷一个人挑了,县太爷一年的俸禄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师爷还要自己请。当然县太爷请师爷,与总督衙门请师爷的档次不一样,就像请乡村教师和北大教授,级别和消费不一样。所以那个时候的政治、政务是很简单的,哪像现在这么复杂?我们现在有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监察部、纪委、反贪局等,这些机构都是层层重叠,以前哪有那么多部门呢?中央部门最多一个刑部、一个大理寺,也就是这两重司法衙门,而且他们还是互相监督的。
古时候的人才选拔机制
“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先秦的时候,没有科举制度,在一个诸侯国里,只要你能干,国君看得起,或者是宰相、大臣看得起,就可以直接把你提拔到领导岗位。到后来,魏晋的九品中正,只在贵族之中选,就有点世袭制的状态,就像欧洲的中世纪。老百姓再能干,也只能当一些虚职,只能当秘书、副职,不可能当正官。到了隋文帝实行科举,才开始从老百姓当中直接考试选拔人才。但是从隋文帝的科举到武则天这个过程,这么一百年,实际上还是贵族垄断的官场,老百姓能有几个参加科举呢?到了武则天以后实行的科举,这下才叫天下寒士尽开颜,老百姓都可以去考,但是真正把科举制度应用得好的还是宋朝。从宋朝开始,贵族、官僚不能垄断科举,只要你十年寒窗,就可能金榜题名。那是任人唯贤、任人唯能,只要你文章写得漂亮,能切中时弊,也可以中榜。
我们看中唐李贺所写的《致酒行》:
零落栖(qī)迟一杯酒,主人奉觞(shāng)客长寿。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ná)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诗里讲了两则故事:一是汉武帝时主父偃在未见汉武帝时的困顿,但经汉武帝赏识,立即委以重任;二是讲马周到长安求官不得,贫困潦倒,不得已去给一位将军当食客。当时唐太宗就某个问题让大臣们想办法,那位将军请马周代笔,写一篇策论。唐太宗看后,不相信是这个将军写的,连文化都没有的武将,怎么可能写这么好的奏章?那个将军也很老实,说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食客写的。结果唐太宗就直接召见马周,召见后谈完话,了不得,这是个人才,马上就给他一个很高的职位,让他去独当一面。汉唐宋在选拔人才方面,民间有德有能的人,可以直接任命。我们现在就不行,首先要经过人事部门、组织部门的层层程序,想把有才有德的人破格提拔起来,如果没有进入这个轨道,是根本不可能被提拔的。编外之人,哪怕有张良、刘伯温的本事,如果没有进入体制内人事部门、组织部门的轨道,你就一边喝茶睡觉去吧!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的干部制度,还是要多考虑以后怎样把这个制度健全,不然的话,在人事制度上会拖国家民族振兴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