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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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讲 至德之世,无迹无传
将闾葂见季彻曰:“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
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蜋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
将闾葂覤覤然惊曰:“葂也汒若于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
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
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子贡瞒然惭,俯而不对。
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
曰:“孔丘之徒也。”
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
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
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
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备哉!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謷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
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脩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螳臂当车与政治哲学
“将闾葂见季彻曰:‘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蜋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
将闾葂、季彻两位是鲁国人,都是庄子笔下的人物,历史上不知道有没有其人。将闾葂见季彻,对季彻说,鲁国国君向我请教,要我帮他一下。我觉得自己不行,没法说,也就没说。谁知,鲁君一请、再请,我不得已,还是向他谈了一下治理方略。谈是谈了,但我也不知道正不正确?我在这里向你汇报一下。
我对鲁君说,治国,一方面要执恭敬节俭之道。我们在学《大学》《中庸》《论语》的时候,对“恭俭”说得比较多,孔夫子也说“温良恭俭让”。“恭俭”是一个人的修为表现出的一种社会形象。人与人打交道的确要“恭”,自己的生活享受一定要“俭”,包括做事情也要“俭”。有些人做事情铺张浪费,这个不好。不管是老板或是官员,不“恭俭”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作为公务员,一定要做到“恭俭”,把“恭俭”作为干部的基本修为来要求。
另一方面,还要选拔出“公忠之属”。在干部选拔的时候,一定要选拔有公心、有忠心的人才。作为鲁君来说,不要“阿私”,我的亲戚,我喜欢的人,我就用;我不喜欢的人,就不用。从自己的私人情感、好恶出发,就是阿私。如果你能够以恭俭自律,又能把公忠之属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不循私情,那么老百姓哪个敢不服从你呢?
将闾葂的这套儒家修为、治国之道很对,是正统的儒家语言,但季彻听了却哈哈大笑。笑什么呢?因为一个是学儒的,一个是学道的。季彻就对将闾葂说,先生说的这些话,对帝王的德,犹如螳臂当车一样。“螳臂当车”这个典故就出自庄子。我们有时候在公园里或者到农村看到螳螂,你用手指头拨它一下,它就把两个爪爪给你立起,好像要与你搏斗一下。很少见到螳螂一看到人就逃跑、飞走的,螳螂的胆子的确很大。
对于人与事,我们现在看到这些话,应该感觉到的确是这样的。“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中国历朝历代,哪一个圣君贤相不想这样做?都想这样做,包括现在。不管“三个代表”也好,还是“举政为民”也好,的确都有这个想法,但实际效果怎样呢?从中央部委到省、市、县、乡,层层盘根错节的关系,很麻烦。所以,中央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如干部的轮岗、部队的换防、犯人的异地拘押等,以打乱本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样办事效果会好一些。“犹螳蜋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这个典故出自两千多年前,现在来看仍然如此。所以一个政治要清明,谈何容易?
“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如果你非要这样搞,你自己就处于危险之地。就像海瑞,以一己之能要抗衡全国的官僚体系,在众人眼里简直是另类,是妖魔鬼怪。大明王朝整个国家机器都是那个样子,你一个人在那里格格不入,就打乱了秩序。所以,老庄把这些看得很清楚。
“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什么叫“观台”呢?就是公门两边的楼台。政策法令一多,规矩一多,自然而然寻迹的人就多了,找你麻烦的人就多了。你天天以公标榜天下,以无私标榜天下,律人过严,别人就会找你的麻烦、差错。
移风易俗,洗涤民心
“将闾葂覤(xì)覤(xì)然惊曰:‘葂也汒若于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听季彻这样一说,将闾葂大吃一惊,他说,我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语言。他可能是一辈子读孔夫子的书,觉得只要“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就可以了,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利害关系。所以向季彻请教,请先生说说里面的因果关系,事情原委到底是怎样的。
季彻见他诚心请教,就说:“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当然他是以道家的理念来说的,这就提出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大圣”,就是最了不得的人。尧舜可以称得上是“大圣”,释迦牟尼佛可以称得上是“大圣”,孔夫子可以称得上是“大圣”——但孔夫子是“素王”,并没有直接治理天下。老佛爷治理人心,孔夫子也是治理人心,是搞教化,把老百姓的心清洗一番,“使之成教易俗”,也就是现在说的“移风易俗”。以使老百姓思想解放,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这里说的“摇荡民心”,不是说乱七八糟地弄,而是要“成教易俗”,要成什么“教”,易什么“俗”呢?
要“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贼心,又叫机心,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贪嗔痴慢”,“酒色财气”也称为贼心。为一己之私心所动,就是“贼心”。“公心”当然就是圣贤之心。能不能“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关键是使我们“举灭其贼心”,要把我们自己易筋洗髓,把自己的心性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