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你：你确定都是你的吗？

元宇宙大多是在数字环境下实现功能并完成管理的。从本质上来说，元宇宙中产生的大部分信息与人们所拥有的资产都是以数字格式进行储存的。这些数据归谁所有呢？每一个元宇宙都归某个具体的公司所有，不过我们在这些元宇宙中的活动所产生的数据是否属于我们呢？答案很简单，除了个别特殊情况，元宇宙中生成的数据通常都不属于我们自己。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看社交媒体与生命日志。虽然很难找到确切数据，但是据估计全世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信息。人们通过文字或照片的形式把自己的日常生活与思想感悟上传到社交媒体中。一旦这些信息上传到社交媒体，它们就归运营社交媒体平台的这家公司所有。你可能会问：这是我写的内容，是我拍的照片，为什么归这家公司？我们在注册社交媒体平台时点击确认同意的条款中包括这样的条件，即平台运营方有权使用或重复使用用户上传的文字与图片信息。我可以删除或修改我上传的内容与图片，但我拥有的权限也仅限于此。即使我把文字与图片信息删掉，平台依然有权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它们。更有甚者，就算我删掉账户，平台依然保留着我在此之前上传的文字与图片信息。如果我离开人世了呢？情况依然不会有什么变化。许多国家允许已故用户的家人访问他们的数字账户，也就是说家人可以删掉其中的内容。然而，要想删掉所有数据非常难，特别是那些已经被平台运营方备份或分享过的数据。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游戏的例子来分析虚拟世界元宇宙中的所有权问题。我们在游戏中收集物品，花时间让自己的人物在游戏中成长。我们在游戏中获得的各种物品，比如各种剑、枪、铠甲、装备等，它们的所有权归谁？根据许多地方的现行法律，我们在游戏中所使用的物品，其法定所有权并不归我们，而是归游戏公司。更严谨一点儿来说，这些物品甚至也不属于游戏公司，后面我会详细解释。由于游戏中的物品并非实物商品，游戏公司拥有的其实是它们的版权。玩家支付的费用，只是购买了这些物品的使用权。这一点在我们注册游戏的时候，已经由游戏公司在冗长的注册条款中声明过了。比如，某家游戏公司的条款是这样的：“关于我司提供的游戏服务，我司仅按照我司规定的使用条件授权用户对游戏、角色、游戏物品以及积分点数进行使用。用户不允许与任何第三方擅自处置游戏中的物品，包括对价转让、售卖或抵押。”总而言之，我在游戏中拥有的物品，在法律意义上并不能被认定为我的私人财产。

从根本上来讲，由于游戏中的物品并不能被认定为商品，它们的所有权也就无法保证。同理，由于游戏中的物品不是商品，即使出现问题，构成盗窃、损毁或非法挪用的条件也不成立。然而，如果你偷偷用别人的账号把他人的游戏物品转移到你自己的账户中，这就构成了欺诈。即使这些物品不是商品，它们依然是法律认定的财产收益。

假设游戏中的物品所有权归个人所有，还会导致出现一些复杂的情况。首先，游戏公司升级现有物品或推出新品会成为一个问题，因为这会对个人手中现有物品的价值造成影响。于是在更新换代与推陈出新之前，游戏公司需要提前取得个人用户的许可。其次，游戏公司无法终止游戏服务。一旦服务终止，游戏中的个人物品就无法使用，因此想要终止服务，游戏公司将不得不花钱回购个人用户手中的所有物品。

常有一些报道称有人买卖游戏中的物品，不过是否属实有待查证。韩国的游戏公司禁止现金买卖游戏中的个人物品，但由于国家法律并未禁止此类行为，因此即使发现有人私下交易，也不会受到法律惩处，只会受到一些轻微的处罚，比如根据游戏公司的规定暂时关停个人游戏账户。尽管游戏公司不允许对游戏中的物品做现金交易，但据估计，韩国的游戏物品交易市场规模已经超过13亿美元。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虽然游戏公司明令禁止上述行为，但是活跃的游戏物品交易市场其实为公司增加了更多用户，因此游戏公司常常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到头来这些游戏物品依然属于游戏公司，游戏公司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从中阻挠。

其他形态的虚拟世界元宇宙中也存在类似于游戏中的所有权问题。我们前文提到过游戏Upland，有一些元宇宙也像这款游戏一样使用区块链来确保用户的所有权，但这样的方法目前并未普及。Upland通过区块链技术对用户的财产（土地证）与UPX（游戏中的虚拟货币）进行管理，目的在于保证用户所有权的安全。不过，类似这样的安全措施日后是否会成为元宇宙中的标准操作，我们还需拭目以待。

元宇宙中的饥饿游戏

一个元宇宙实质上就是一个世界。正如现实世界有律法，每个元宇宙也有其自身的规则，需要身处其中的人来遵守。然而，如同现实世界中有不守法的人一样，元宇宙中也存在法外之徒。这是我在这一小节想要探讨的话题。

在大多数元宇宙中，对用户最严厉的处罚就是永久封号。所谓“封”，原是禁止做某事之意，在元宇宙中，“封禁”这种处罚意味着用户的账号被删除，再不允许该用户回到这个元宇宙中。被封号的通常是制造麻烦的用户，比如在社交媒体等生命日志元宇宙中发布淫秽内容的人，在外卖软件平台等镜像世界中通过大量虚假点评操纵商户评级的人，或是在游戏等虚拟世界中使用代理机器人程序的人。

从用户个体的角度来说，封号意味着自己被永久驱逐出某个元宇宙，几乎等同于元宇宙给他判了“死刑”。不过，这种“死刑”与现实世界中因犯罪而被判罚的死刑不同。只要在元宇宙中注册时不要求用户提交护照或身份证号等唯一的身份识别信息，人们就有可能以伪装身份回到元宇宙。简单来说，在只需要用户邮箱或电话号码就可以进行注册登录的元宇宙中，被封号的用户可以利用其他信息重新注册。当然，新账号不会与从前的账号有任何关联，但用户完全可以以新的身份在元宇宙中逍遥。由于捏造一个新身份太容易了，许多用户对于在元宇宙中破坏规矩并不会有所忌惮。就算账号被封，只需再建一个新号就可以继续从前的勾当。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些元宇宙会追踪封号用户所用的硬件设备，并禁止该设备访问这些元宇宙。假如某个运行代理机器人程序的电脑或上传过淫秽信息的手机等设备的唯一识别码被查到，即使用户注册了另一个账号，也无法再通过这台电脑或智能手机访问元宇宙。这种方式似乎非常强硬，也很有效，但同时也会对事先并不知情的二手电脑或手机用户造成影响。

如果有些人在元宇宙中的行为触犯了现实世界中的法律，那么他们就得接受现实世界中的法律的惩处。在上文所述的例子中，通过社交媒体上传不雅内容的行为就属于这种情况。但是，在游戏中使用代理机器人程序的行为尚无法按照现实世界的法律进行处罚。尽管这种行为严重扰乱了元宇宙中的经济秩序，但现行法律并未禁止通过代理机器人程序获取元宇宙中数字化物资的行为。因此，目前只能通过元宇宙中的内部规定对此行为进行管束。

每当元宇宙中制定出规则禁止某些行为时，总有些有心之人能很快找到方法，狡猾地绕开这些规则。于是，许多受到影响的用户会向元宇宙的运营商举报此等不轨行为，元宇宙的运营商便会对原来的规则进行修订，暂时阻止了钻空子的行为出现。可是一旦好事者在修订后的规则中发现漏洞，他们又可以开始兴风作浪。这是规则制定者与破坏者之间永无止境的较量，与现实世界中的情况如出一辙。

元宇宙中的秩序无法仅凭元宇宙运营商制定的条款与规则来建立。用户自己必须能够尊重元宇宙中的世界观，并努力与其他用户共存。许多镜像世界中入驻了现实世界中的各种商户。如果人们在镜像世界中对这些商户发布虚假信息，编造不实评论，这样的镜像世界可能健康发展吗？我们无须通读元宇宙中的种种条款与规则就可以知道，这些行为早晚会造成问题。

世界上现存最早的律法之一是《乌尔纳姆法典》。这是人类历史有记载以来的第一部成文法典，据估计在公元前2100—前2050年由古巴比伦王国进行过修订。这是否意味着在法典出现之前，人们生活在一个无律法可言、终日自相残杀的社会环境中？《乌尔纳姆法典》非常简短，只有27条法律条文，但你是否认为只要犯下的罪行没有被包含在这27条条文中，就可以免受处罚？事实并不见得如此。随着文化、经济与社会体系的发展，人们制定出更健全的法律，内容也愈加复杂。元宇宙也是如此。元宇宙的形态如此多元，呈现形式一直在不断变化，很难用一个单一的实体概念进行定义，因此也很难预知其中会出现什么问题，应该用什么具体的条款与规则加以约束。元宇宙要想获得稳定的发展，其中的各种条款、条例等律法约束应当不断进行完善。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能够自觉自愿地建立和维护其中的秩序，共同维护元宇宙世界的道德标准。人类曾经建设出一个成熟的文明社会，现在又创造出丰富的元宇宙。如果元宇宙中的文明程度只能处于一个原始水平，或许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打造的文明本质上也并没有高级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