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乱，相当于“尾声”，作为总结。
莫我知，即“莫知我”。
彭咸，“前修”，灵均的榜样。
这两句写灵均认为没人懂他，没人与他一同推行美政，要“相从古人于地下”，但未必专指投水。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屯，聚集。
軑dài，车轮。
婉婉，蜿蜒曲折貌。
委蛇yí，舒卷蜿蜒貌。
这两句继续写灵均队伍声势浩大。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

抑志，抑制自己的情绪。一说“志”为“帜”，旗帜。
弭，停止。
节，鞭子。
神，神思。
邈邈，遥远貌。
九歌，远古歌曲，屈原进行再创作。是郊祭（周朝祭典）上帝时使用。
韶sháo，即《九韶》，周朝雅乐，相传舜时所作。
聊，暂且。
假jiǎ日，借此时机。
媮yú，通“愉”，安乐。
这两句写灵均路程中的兴奋，九歌韶舞，与神同行。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陟zhì，登。
皇，皇天。
赫戏，光明貌。一说“戏”为“曦”。
临，居高临下。
睨，旁视。
仆，御者。
蜷局，卷曲不伸。
顾，回头。
这两句写路程中看到了故乡，悲从中来。

“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

轫，阻止车轮滚动的木头。
发轫，撤去支柱车轮的木头，使车前进。
津，渡口。
天津，天河渡口，相传在箕、斗二星之间。
西极，西方尽头。
翼，展翅。
承，连接。
旂qí，旗帜，指上文的云旗。
翼翼，飞翔的样子。一说整齐和谐的样子。
这两句写灵均还在路上，凤凰载着他自由翱翔。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遵，循。
赤水，神话中水名，相传源自昆仑山。
容与，从容貌。一说徘徊貌。
麾，指挥。
梁，用作动词，架桥。
诏，命。
西皇，西方天地少暤hào。
使涉予，帮助我渡河。
这两句写灵均赶路到流沙，沿着赤水徘徊，让西皇帮助他渡河。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

修，长。
腾，传告。
待，一说应为“侍”。径侍，在路边等待。
不周，神话中山名，在昆仑西北。
期jí，极，目的地。（其实“期qī”就有“极，限度”的解释，这里遵从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董楚平撰。）
这两句写路途遥远，前路漫漫。

下集预告：途径故宇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
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

灵氛，第一个占卜师。
历，择。
羞，王逸注“羞，脯”，干肉。这里泛指菜肴。
精，捣碎。
爢mí，细末。
粻zhāng，粮食。
这两句写灵均准备遵从零分的占卜，去远方寻找美人美政。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杂，兼。
瑶，玉。
象，象牙。
离心，不同心。
疏，疏远。
这两句写灵均以龙御车，以美玉象牙装饰车辆，要远离故宇。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邅zhān，转向。
修，长。
周流，周游。
扬云霓，将云霓作为旗帜举起。
晻yǎn蔼ǎi，云旗遮蔽的样子。
玉鸾，玉制车铃。
啾啾，铃声。
这两句写灵均去向昆仑方向。通过描写灵均排场的壮观，达到感情上的高潮，也为灵均最后的选择奠定感情基础。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
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

惟，唯。
委，丢弃。
历兹，至今。
亏，减少。
沫mò，终止。一说“沬mèi”，泯灭。
这两句写灵均感叹琼佩可贵，至今都芳香馥郁。暗指灵均自己坚守美好品质，忠君爱国，至今未改。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和，调和。
调tiáo，调整。
聊，暂且。
方，正。
这两句写灵均还是要听从灵氛的占卜，趁着自身美好还没有消耗殆尽的时候，去“求女”配君主，求忠君爱国之人、之志。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
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
恃，依赖，依仗。
羌，发语词。
容，外表。
长cháng，美好。
委，丢弃。
厥，其。
苟得，苟且得以，实际配不上。
这两句写灵均以为幽兰可靠，可是它也只是徒有其表。丢弃它的美好同流合污，应该为自己在众芳之列而感到丢脸。这两句与下两句都是严辞谴责变质的香草，与屈原的真实经历有关。官场上的见风使舵，很常见，如果是为保全自身也可以理解。可以此衬托出屈原拒绝同流合污的伟大与艰难。

“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
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椒，指香草。
佞，谄媚。
慢，傲慢。
慆tāo，傲慢。
樧shā，茱萸，指不香的草。
帏，香囊。
干，追求。
务入，钻营。
祗，敬。
这两句写属于香草的椒谄媚讪上，而不属于香草的樧妄想入香囊。讽刺世道颠倒，若都只想着钻营，怎么能得到尊敬？

“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流从，随波逐流。
览，观察。
兹，此。
揭车，一说藒qiè车，一说迷迭香，指香草。（评论区有图）
江离，川芎，指香草。（评论区有图）
这两句写当下就是芳草变质，同流合污，欺下媚上。椒兰都如此，更何况揭车与江离。

“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

琼佩，玉树做的佩饰。上文有写灵均“折琼枝以继佩”。
偃蹇，高耸貌。
薆ài然，受到遮蔽而显得黯然。
谅，信任。
这两句写灵均感叹为何琼佩突出，众人就要把他的光彩遮蔽。他害怕党人嫉妒，就把他的琼佩摧毁。灵均此处是自比琼佩。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缤纷，杂乱的样子。
淹留，久留。
兰、芷，指香草。
荃、蕙，指香草。
茅，不香的草。
这两句写世间纷杂，没什么是不变的。兰芷会变得方向不存，荃蕙也会变为茅草。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直，只是。
萧、艾，都是蒿草，不香。
莫，不。
这两句写灵均感叹昔日芳草因不好修而变质。

这几句都是灵均听完灵氛与巫咸的占卜后引出的感叹与犹疑。屈原谴责芳草变质，也因他被贬后，原来得到他扶持的人转而为敌，倒向靳尚。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

中情，心中实情。
修，美。
用，通过。
说yuè，指傅说。商朝杰出政治家，辅佐商王武丁开创“武丁中兴”。原本无姓，因武王在傅岩找到他，便赐姓“傅”。
操，持。
筑，木杵，用来打土墙。
傅岩，地名。相传傅说在傅岩作筑墙的奴隶。武丁做梦，梦圣人，名“说”，求于野，举以为相。
武丁，商朝第二十二位国君。体察民情，增强统治，知人善用，创造“武丁中兴”的辉煌盛世。
这两句继续讲述巫咸的占卜结果。巫咸认为既然灵均品质高洁，又何必上天入地去求女做媒？傅说在傅岩作筑墙的奴隶，武丁任用他做宰相。因为巫咸占卜认为灵均不必远走，留在故宇的最好的选择。

“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吕望，即姜太公。当时纣王统治，才无所用，“尝屠牛于朝歌，卖饮于孟津”。在渭水遇到周文王，拜为师。
鼓，敲。
鼓刀，敲刀，古时为招揽生意。
周文，周文王，姬昌。
举，任用。
宁戚，春秋时期卫国人。赁车为商贾，遇到齐桓公出城，敲着牛角唱歌，抒发自己政治抱负，齐桓公听到后接见他，次日拜为大夫。
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
该，预备。
辅，辅佐。
这两句巫咸接着举例，姜太公、宁戚也都是处卑好修，在原地等待，最后得到赏识。巫咸还是告诉灵均应原地等待。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晏，晚。
犹其未，闻一多认为应为“其犹未”。
央，尽。
鹈tí鴂jué，鸟名。一说杜鹃。一说伯劳。伯劳七月鸣，而后众芳歇。
这两句写故宇，即楚国，还有可为，让灵均等待机会，有所作为。

下集预告：灵均是听从灵氛的占卜还是巫咸的占卜？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

巫咸，“古神巫也，当殷中宗之世”。这里是借用其名。
夕，晚上。
降hōng，从天降临。
糈xǔ，精米。
要yāo，邀请。
这两句写灵均因灵氛的占卜而犹疑，知道今晚巫咸会降临，便准备好香椒精米饭，邀请他共餐。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翳yì，遮蔽。喻神明盛多貌。
备，全部。
降hōng，从天降临。
九疑，九疑山。指九疑山诸神。
缤，盛多。
皇，同“煌”，辉煌。
剡剡yǎn，发亮，锋芒。
扬，显扬。
灵，神。
吉故，吉利的典故。指下文的贤臣明君的典故。
这两句写巫咸降临时光彩神圣的景象。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

勉，勉强。
升降以上下，一说“上天入地，远逝求女”。一说“俯仰浮沉，忍而暂留于此”。从下文看，应从后说。
矩矱，标准尺度。“矱”读音有争议，古汉语字典中“矩矱”读音为jǔ huò，可单字“矱”读作yuē。这里就暂时按huò。
同，孙诒让校作“周”，合。
俨yán，同“严”，严格。
合，志同道合。
挚，伊尹。汤之臣。
咎繇gāo yáo，即皋陶。舜与禹之臣。
调，协调。
这两句写巫咸告诉灵均不必远逝求女，暂留于此（楚国），上下求索。

下集预告：继续巫咸的占卜�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民，人。
惟，唯。
此，这里，指上文“故宇”。
户，同“扈”，披，带。一说家家户户。
服，佩带。
艾，不香的草。
要，古“腰”字。
这两句写灵均感叹人的喜好虽天差地别，楚国朋党之人却很奇怪。腰上佩带着普通的草，却说幽兰不可以佩戴，喻其品质低劣却贬低品质高洁的灵均。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

珵chéng，美玉。
当，借作“党”，楚方言，知晓的意思。
苏，借作“叔”，取，拾。
帏，香囊。
申，多。
椒，香草。
这两句写灵均讽刺党人连草木都不识，怎么识美玉？拾粪土装在随身携带的香囊中，还说申椒不香。

下集预报：另一位占卜师的占卜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