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时间

作者：杨牧

为你读诗：郭广平 | 国家一级演员

告诉我，什么叫遗忘

什么叫全然的遗忘——枯木铺着

奄奄宇宙衰老的青苔

果子熟了，蒂落冥然的大地

在夏秋之交，烂在暗暗的阴影中

当两季的蕴涵和红艳

在一点挣脱的压力下

突然化为尘土

当花香埋入丛草，如星殒

钟乳石沉沉垂下，接住上升的石笋

又如一个陌生者的脚步

穿过红漆的圆门，穿过细雨

在喷水池畔凝住

而凝成一百座虚无的雕像

它就是遗忘，在你我的

双眉间踩出深谷

如没有回音的山林

拥抱着一个原始的忧虑

告诉我，什么叫做记忆

如你曾在死亡的甜蜜中迷失自己

什么叫记忆——如你熄去一盏灯

把自己埋葬在永恒的黑暗里

【诗享】

诗人杨牧长久以来有一个习惯，即当诗完稿时将日期记下来，时间虽然过去了，可文学留下来了，诗人对文字的充分信仰和对时间的信赖可见一斑。

“果子熟了，蒂落冥然的大地”在这世上，我们就像一棵生长的树，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凋零枯败，我们的经历长成果实，然后在时间引力的作用下悄悄落下腐烂在时间的褶皱里，这就是遗忘。当遗忘真正发生，“在你我的/双眉间踩出深谷”，我们的记忆成了没有回音的山谷，无人回应。

果子蒂落大地、花香埋入丛草、没有回音的山谷······诗人用多种意象诠释遗忘和回忆的概念，如果我们还拥有记忆，在记忆中我们回想起曾经的抵达和离开，沉默和嚎叫，恰似重新活过一遍，但若将回忆交付给时间，就成了遗忘。

【乐说】

配乐剪辑自日本音乐家城之内美莎的作品《银森林》。这首曲子像风、像大海、像漫无边际的大自然，它可以消耗我们内心的负压指数。在匆忙喧嚣的日子中，感谢音乐和文字能使我们的内心仍然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