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的異想世界

EP122-我的世界一直在下雨:讀陳德政《時空廻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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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讀陳德政《神在的地方》,巴基斯坦海拔5000m的K2山腳,「遼闊的雪原像一隻巨大的白色手掌,把剛踩出來的路又壓回雪中。這裡是地球上最荒涼的地方,沒有植物,沒有土壤,沒有任何足以讓人維生的條件,我們走在世界的盡頭。」如今又見他散文新作《時空廻遊》,條仔、捲毛、阿國、阿兜仔,沒想到做流氓也要學做人,要忍耐,〈少年們,安嗎?〉、〈兩個金馬獎〉、〈再見南國〉一看驚艷,才讀半本,手刀買了。


重看1992侯孝賢監製的《少年也!安啦》,聽當時還是吳俊霖的伍佰唱著「親像所有的人攏想要和我拼命」「每天甘那在那打來打去,這款的生活,過得敢有意義」,看著17歲逞凶鬥狠的顏正國簡直演自己一般,因這片獲金馬獎男主角提名,幾天後入獄,被取銷了資格,然後是11年鐵窗生涯,寫書法、當導演,導了國片《角頭2》。

陳德政《時空廻遊》〈少年們,安嗎?〉自道三十年後在西門町看了4K修復版,走在漢口街上,淚流不止。出身台南的他,國中好友「條仔」讀放牛班,成了黑道老大「捲毛」跟班,出入賭博電玩,被訓育組長用藤條打到手腳一條條瘀青,條仔發狠放話畢業當天要拿刀砍他。校內有人想弄德仔,條仔和捲毛義氣相挺,條仔說他想學車床,去台北找機會賺錢,聽說西門町馬子很正,他的眼中閃現光芒,離開KTV包廂前,他們把香菸一根根彈到沙發和窗簾上,「用手指縱火,在青春的荒原」。這些狂暴的靈魂,最後都去了哪裡?

《少年也!安啦》中,阿國後來因仇家芳城追到可愛大旅社,腹部中彈慘死河邊,葬禮時阿兜仔讀到他國中的日記,泣不成聲:「五月十五,陰雨,人生海海,今天和姐姐去參加叔公葬禮,想到爸媽車禍去世那天,我在派出所,被姊夫保出來,雨一直下,像我的悲哀」。

「看沙小」「看人拿鴨頭就要卡閃咧」。片中和林強合唱〈無聲的所在〉的侯孝賢說:「我很懷念那個雄性的世界,像一群狗的世界,彼此爭誰帶頭」。《少年也!安啦》《南國再見,南國》都是純正南部氣口的台灣經典兄弟片(當時還沒有《艋舺》和《角頭》),侯孝賢這不羈的靈魂,鳳山中學時混流氓,台北唸國立藝專電影科,開啟了國片新浪潮主義的契機。1978生於台南,政大廣電系與紐約媒體研究所的陳德政,大學時拍過濁水溪公社樂團紀錄片,曾為《悲情城市》感動,2020金馬獎看著侯孝賢上台領終身成就獎,而今侯導已不可能拍片了。

45歲未婚,寫樂評影評球評、登山旅遊、酒吧當DJ,主持Podcast,人生海海,陳德政的文字技巧優越,充滿南國陽光與令人感動的細節美學。要給人生卡關的吸安少年配首主題曲,我會想到1969年描寫落魄歌手被困在加州Lodi小鎮窘境的〈Lodi〉(洛迪),當時CCR (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 才出第二張唱片,John Fogerty(1945-)嗓音充滿性感狂野,鬱悶吶喊,聽說John Fogerty根本沒去過Lodi,而羅大佑〈現象七十二變〉的節奏是呼應Lodi的:「就在大約一年前Just about a year ago/我出發上路I set out on the road/尋求我的名譽和財富Seekin' my fame and fortune/期盼美夢成真Lookin' for a pot of gold/可是事情愈來愈糟Things got bad and things got worse/我想你知道這滋味I guess you will know the tune/天哪,又被困在洛迪了Oh Lord, stuck in Lodi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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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異想世界By 張瑞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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