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部Netflix迷你英劇《混沌少年時》（Adolescence）全球創下1億多觀看次數，火到英國首相建議全國高中生都應該看。故事分四集，某日清晨13歲男孩傑米米勒（Jamie Miller）在家中因涉嫌殺害女同學凱蒂被捕，陷入法律和心理的掙扎交戰，也讓全家人生活翻天覆地。看完此劇，除了學到「Incel」（Involuntary Celibate，非自願單身）這詞，還深刻感受母職在當今的艱難，你盯著孩子功課和天天五蔬果，殊不知他們在房間內經歷怎樣的險惡處境。此劇涉及原生家庭教養、青少年次文化與網路霸凌，堪稱英國版「我們與惡的距離」，也可與強納森‧海德特（Jonathan Haidt）《失控的焦慮世代》並觀。

兩個甚且不算朋友的國中生，因為網路上凱蒂用「Incel」嘲笑傑米，引發殺機。凱蒂看似霸凌者，但她上半身裸照被瘋傳也算受害者，與其說這是網路霸凌，還不如說這些孩子人生觀和價值觀都出了大問題。「Incel」指沒人愛的魯蛇，這詞最初只是用來描述無法找到伴侶的人，但在網路中Incel逐漸扭曲成一種敵意與厭女，包括「PUA」「20/80法則」，是自卑轉換成控制慾的男性偏見。20%男性被80%女性吸引，所以女生要用騙的。極端走偏的「Incel」甚且仇視LGBT與亞裔，認為女生都是虛榮的，男性要支配女人。

這是什麼無腦邏輯，我們又為什麼要那麼在乎他人評價?然而國中生處於人格發展期，極需同儕認可，又無從分辨是非，例如傑米說的「裸照沒什麼，大家都看過」「她脆弱時，我比較有機會」，於是當面被凱蒂拒絕，內心被羞辱感達到最高點後暴怒。你駭然發現，《混沌少年時》說的竟是，犯罪並不難，只要被適當激怒就可以了。

人愈有智慧，愈難把思考壓縮成容易傳播的片段，而當今網路文化淺薄當道，以聳動、短句、誤導性搏眼球，除了升學所需，青少年注意力破碎，少有讀書習慣。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云：「養成閱讀的習慣，等於為自己築起一個避難所，幾乎可以避免生命中所有的災難」。叔本華也說：「一個人愈是尋求真理，就愈容易與大多數人脫節」。為什麼社會害怕聰明的人?智慧者多半難以融入人群?我們不會排斥有錢人或權利者，卻排擠思考深入的人，因為他們讓人感到威脅。

想像13歲的傑米，自卑害羞不擅運動，在網路上被女生嘲笑沒人要的衰仔，但抱著馬奎斯或海明威讀一下午或讀叔本華這怪老頭，就會知道與大多數人脫節是好事。即使父母師長沒能關心，他也有一個心靈避難所，如毛姆《月亮與六便士》裡描寫的畫家高更，有人撿拾腳下的六便士，只有藝術家著迷於追尋那不可企及的理想。多年前的我也是這樣，父母疏於陪伴，數學爛，沒朋友沒成就感，然而窩在舊書店有看不完的書，我活得下去。

母親節看《混沌少年時》，很多人注意第三集心理師和傑米的心理角力，我倒是注意第四集傑米父親在兒子房間抱著泰迪熊大哭那幕。兒女失足，父母終其一生都不明白做錯了什麼。那痛，正如義大利文的歌劇〈Lascia Ch'io Pianga 〉(讓我痛哭吧)。此曲來自韓德爾的 "Rinaldo"詠嘆調，內容講述第一次十字軍征戰耶路撒冷時候的故事，被魔女阿米達軟禁在魔法園中的阿米瑞娜對異國國王哥弗里多唱出自己失去自由的心情。莎拉·布萊曼（Sarah Brightman)和法國男高音菲利浦傑洛斯基( Philippe Jaroussky)的詮釋都十分悠遠：「Lascia ch'io pianga mia cruda sorte讓我為自己悲慘的命運哭泣/E che sospiri la liberta及失去的自由嘆息/Il duolo infranga queste ritorte De miei martiri sol per pieta但願痛苦能夠仁慈地解脫這加諸於我的折磨/De miei martiri sol per pieta 仁慈地解脫我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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