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举着的独木舟越来越沉,它中部的横桨把压疼了我的双肩,肩上的背包也让我使足了力气。我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为的是看看陆路边的大森林,并在冬雪降临之前感受一下森林地面堆积的落叶。我的脚下是这个季节最后的一条陆路,我想将它作为一种特殊的记忆。可是,当我在重负之下蹒跚而行时,却意识到审美乐趣与身负重荷并非是相辅相成的;当你举步维艰时,就不大可能完美地欣赏鸟语花香的自然景象了。
前面有个陡坡。我踮着脚,几乎将独木舟垂直托举向上,总算鼓足气,奋力登上坡顶。那里有一片松林,我卸下全身的重负,筋疲力尽地瘫坐往独木舟旁。休息的感觉真好,可以平缓地呼吸,可以不必通过被汗水模糊的双眼去观景。在经过负重的长途跋涉之后,停下来歇口气,真是世上难有的惬意。渐渐地,我的心跳平缓了,呼吸也平静了。我舒展着身子,在一片平滑的、厚辱的松针上躺下,透过松树眺望头顶上的蓝天。时值十月下旬,森林里一片寂静。一只长嘴啄木鸟开始在一株枯树上敲打,那声音是如此洪亮,如同一只风钻。当它停下来时,林中显得更为寂静。
就连一只在落叶中流窜的赤背鼠都吓了我一跳。随后,当我躺在那里时,开始往意到处处都有一种持续稳定的沙沙声。那声音不大,起初我根本就没留意到,可是渐渐地,当我平静下来时,那沉稳的沙钞声变得清晰明了,那是在松树顶上的千树叶中移动的声响。松鼠们正在劳作,它们要赶在第一场十一月的飓风到来之前,收获松果。从路边一丛杂树林里闪现出一只肥胖、毛色亮丽的老松鼠,可谓十足的松鼠泰斗。他欢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离我脚下三英尺的地方埋了一个松果。当他埋完之后,坐下来,思虑重重地审视着我,随后,仿佛认定了与他的日程安排相比,我是无关紧要的,于是便爬上了身边的一棵云杉。在那里,经过迅速的选择之后,他摘下一个松果,就在我的头顶上方开始剥皮,小小的苞片纷纷落下。接着,他轻弹松果,猛抓鳞片状的树干,又落下一阵树皮。我一向喜爱松鼠,因为它们总是忙忙碌碌,喧闹不停。我认为,在林中所有的动物中,它们给予我的欢乐最多。
假若露天的营地旁没有一两个松鼠在观望,那将会是什么样子?我喜欢它们那种深褐中带着浅紫的温柔毛色,眼睛周围白色的外轮,下侧鲜明的乳白色。还有那漂亮的尾巴:还有别的动物能在外观或表情方面与松鼠媲美吗?松鼠总能激发我的兴趣,自从我能独自探索森林的年纪开始,我就一直想了解它们。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发现松鼠。在这条北方的陆路中,它们的个头和带斑纹的毛色,与我所熟悉的南方沼泽地柏树中的松鼠,西部山脉中的松鼠,或东部山胡桃林中的松鼠没有任何差别。它们总是在那里,那些充满好奇和友爱的小家伙,与我熟悉的那些家乡的松鼠一模一样。
尽管我对松鼠这个物种有着终生的喜爱,但必须坦承,从科学的角度而言,我对它们一无所知。毫无疑问,动物学家会视我为他们这个行业中最役脸面的人。我当然知道刚才在松树顶上轻快跳动的那个家伙有个令人敬畏的名字:Seiurushudsonicus@(此名来自埃尔克斯勒本)四,而且从生态学的角度来讲,他被视为生物群落中的次级影响者,也就是说他在落叶下的土壤里贮藏了他的松果,但却忘记了埋藏的地点,从而种下了松树。事实上,林学家们一致认为假若没有松鼠,在古老的森林里,树木自然再生的情况将会非常之少。
我还知道猫头魔和貂都喜欢红松鼠,而且一旦红松鼠进攻,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令比它们个头大的灰松鼠胆战心惊,丧失活力。除了诸如此类的重要事实之外,我对松鼠没有别的研究,没有收集相关的信息资料,没有在生态群落中给予这种物种应有的合法地位。我都懒得去数或描述它们的牙齿,从未用公厘尺去测量它们的长尾巴,没有一长列排得井然有序的松鼠标本,上面精确地标明日期、习性、物种的名称和亚种的名称。诸如温度和温度对松鼠冬眠现象的影响之类的重要事实我根本投兴趣。对于松鼠的妊娠期,肠胃分析及种群繁殖的周期性我一窍不通。我从未想到要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一篇关于松鼠的文章,因为我对松鼠及其行为方式的了解只对我本人至关重要,而对别人无关紧要。
我对松鼠的兴趣纯属那种友爱和欣赏。对我而育,它们是我所了解的这片大陆上所有地方的荒野之象征。对我而言,它们如同任何大一点的哺乳动物一样奇妙,如同参天古树样象征着古老的美洲。当想起这片大陆上的原始森林时,人们会联想到松鼠可以不必着地,从大西洋海岸的森林顶上一 路飞奔到密西西比河,还有什么别的方式能比这种想象更美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