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是安东尼，欢迎收听文化艺术。Huma Bhabha 是一位美籍巴基斯坦裔艺术家。我接触她的作品和与她面对面的谈话都是在最近，一次是5月份在伦敦 Barbican 中心看她的双个展“与贾科梅蒂邂逅”，另一次是6月份在David Zwirner 艺廊看她的巴黎个展“遥远的星星“ （Distant Star ）。

她给我一个最初的，很直接的印象是：她的工作是从形式出发，在完成一个审美上让她满意的造型之后，她再考虑让这个造型产生出什么样的意义来。有时是象征意义，有时是借喻意义，有时是借物，有时是移情。

先说效果。Huma Bhabha  做出来的各种雕塑造型和这些造型的组合给我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情绪是一种对悲剧的阅读。那是一种没有具体故事，不可名状的情绪；这一系列的情绪，在对人体的各种碾压，各种变形，各种变质，各种衍生的体位里滋生出来。

碾压，有一点César 式的，但又不全是。变形，有一点超现实主义式样的，但不是原原本本的超现实主义。

她对现成品垃圾袋的使用，看起来让人觉得和观念艺术的材料接近，但作者绝不是为了某种颠覆性的计谋，也不随机应变，而是作为她选材的计划内的一个部分，一个过程。但是在造型的结果上，又一点贾科梅蒂的影子，又一点毕加索的味道。凭着这个影子，这种味道，她把科幻和恐怖结合起来，不知道怎么一转，就让我感觉到哪里又一点悲壮，哪里又一点愤怒，哪里有一点牺牲，哪里有一点灾难。

如果Huma Bhabha  不具体的暗示，那么这种悲壮，这种愤怒，这种牺牲，这种灾难只是悲剧里的一种色调。作者通过不同色调的搭配，在各种比例里，在各种组合里，观众们很有可能产生不同的反应：有激动，有害怕，有好奇，有悲伤。

在没有得到作者的题材性的暗示之前，这是一种情绪的表现主义非物质冲击，让观众在自身的处境里去面对，然后产生心理的，精神的反应。情绪的表现主义是抽象的，它不像油画色彩刷出来的表现主义那么有物质感，有物理性的可辨别性；而是需要观众自身的反应去还原或解读。不同的观众感受到的情绪的表现主义是不同的，因为各自对象色彩一样运用的情绪的接收是不同的，所以对色彩组合式的情绪组合，和由情绪组合完成的情绪表现主义的感受结果也不一样。所谓画由心生， 当这个画被情绪组合取代，那么你是什么人，你在一个什么心理状态，你就会感受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属于你的情绪表现主义形式。

那问题来了。Huma Bhabha  有一部分作品是无题的，另一部分作品她定了题目。比方说在 Barbican 和在David Zwirner 艺廊都展出了一件修长的人形雕塑，贾科梅蒂式的修长，题目叫“遥远的星星”， 取材于智利文学家 Roberto Bolaño 1996年发表的同名小说。遥远的星星， 和假想中的美洲纳粹文学史里的一个人物有关。

David Zwirner 艺廊里还有一件作品，一件大型人物雕塑，Huma Bhabha  把他取名叫 Vincent。 Vincent 是与Huma Bhabha  合作的一位策展人，不久前自杀了。网路上传说他才华横溢，但是与他任职的艺术机构里新上任的领导不和。

在Huma Bhabha  的画册里，还有一件象尸体一般的人物雕塑， 表情悲壮，痛苦， 但又有一种不知道可以从哪个角度定位的美。作者把他称作Waddah，解释成美国关塔那摩监狱里的囚徒。

David Zwirner 艺廊里展出的是完整的人形。而在伦敦Barbican 中心，Huma Bhabha  在和贾科梅蒂以对话的名义各自展出的作品里 ， 拿出了身体的局部造型。同样是在悲壮，痛苦的基调里。当我们有这种残缺的身体的视觉经验之后，再看被艺术家命名过的作品的图像，在情绪表现主义的冲击力中，我们会很自然地会想去破译一些故事情节，找到谜底。

如果我们和艺术家谈，也许能得到一些线索，也许得不到线索。因为她的工作实际上不是一个先命题然后再图解命题的工作，不是先制定一个策略，然后按照策略的需要去表达的工作。

Huma Bhabha  对我说，她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雕塑家。她要先考虑形式，先考虑审美，在形式和审美达到她作为雕塑家的心愿的时候，她再考虑要不要发展一个主题出来。

换句话说，她的形式是一个在审美框架里撩拨情绪的器物。当美了，让你动心了，艺术家再根据此情此景，根据当下的形势，根据她自己对某人某事件，对某个社会的感触，象导演一样地将撩拨情绪的审美器物放在演绎的角色里，象征性地暗示这个角色的故事。

这和命题作品艺术家有很大区别。命题作品艺术家要的是图像和规定题材在观众的眼里的严丝合缝的关联。图像成为文字语言的替身。但是在Huma Bhabha  那里，她认为，她的工作当中，图像是图像，语言是语言，图像能表达的，语言不一定能表达。所以形式主义，形式是她的强项，她不做先命题后出图像的工作。

Huma Bhabha  的形式主义艺术与观念艺术也有很大区别。她不拿捡来的塑料袋本身当作一个颠覆性思路的道具和信物，而是把它当作在材料上出其不意的产生高对比度的零部件，放在一个表现主义人物造型里，这塑料袋放在胸肌前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看起来象乳房，那就把它当作乳房。归根到底，艺术家要的是雕塑材料上的效果，而不是对艺术系统本身的冲击。

对于形式主义雕塑，对于在造型完成之后被命名的雕塑，Huma Bhabha  很注意他们在展览当中的陈列。

在巴黎David Zwirner 艺廊里，Huma Bhabha  用一组纸上的头像作品来为雕塑布景。头像是画出来的，但是头像里的眼睛，确实照片，不是真的眼睛的照片，而是吐着舌头的狗头放在人脸的眼里，远看象眼珠子，近看才发现那是表情丰富的狗头。

这些狗眼人头，超现实主义倾向严重的狗眼人头，在各色情绪表现主义里的人物雕塑的周边，构成了一个大场景的组成部分，好像在说，让这个世界再乱一点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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