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蓬皮杜中心四楼和五楼的展厅里，以往熙熙攘攘的国内外游客被白墙和搬迁的场面所取代。一排排运输箱整齐地排列着，里面装着毕加索、夏加尔和莱热等艺术大师的作品。工作人员正全力以赴，为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展览做准备。

这场展览名为“我们既未准备好，却早已准备好”，由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策划，于6月13日在蓬皮杜中心的图书馆展出，持续到9月22日。而9月22日之后，这座巴黎著名的文化地标将正式闭馆，进入长达5年的大规模整修期。

这次搬迁的规模可以用“史无前例”来形容。目前已有500件艺术品完成打包，届时将有6家专业艺术品运输公司和1500辆大型卡车在蓬皮杜中心附近穿梭。

本次庞大的搬迁当中，极具挑战性的是几件大型艺术品的搬运。雕塑家塔基斯的作品、基弗的水族箱装置，以及让-皮埃尔·雷诺著名的作品“金罐”都将在夏天动用大型起重机吊运。

此次蓬皮杜艺术中心休眠、关闭，引发了不少争议。一些人主张分阶段施工，以便维持艺术中心部分对外开放。但蓬皮杜中心主席洛朗·勒邦最终决定全面关闭。他用“洪水从破旧船体渗漏”的比喻，和科西嘉弗里亚尼体育场灾难的惨痛记忆来强调他的决策。他认为，这次关闭势在必行，主要目的是彻底清除建筑外墙的石棉、提升能效，并改善无障碍通行的条件。

蓬皮杜中心的馆藏多达15万件，是全球仅次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庞大艺术宝库。目前，还有约12万件作品依然存放在馆内。由于位于埃松省马西的新储藏中心要到2026年秋季才能完工，团队不得不反复调整搬迁计划。此外，蓬皮杜每年还有约6000件作品外借，也进一步增加了搬迁的难度。加上运输和材料成本不断上涨，为节省费用，工作人员使用可循环利用的“周转小箱”，在各个存储地点之间反复使用。

这次搬迁不仅耗资巨大，过程也极其繁琐。整体预计花费1200万欧元。今年秋天的第一阶段将把部分作品暂存于巴黎北部的多个地点，等到2026年再全部运往马西。这种“二次搬迁”的方式虽不环保，却是不得已的选择。事实上，马西储藏库项目早在2018年就已启动，当时并未计划关闭蓬皮杜，两个项目本身起初并无直接关联。

走进未来的马西蓬皮杜中心建设现场，3万平方米的工地上，一百多名工人正争分夺秒地拼装结构件。新建筑不仅将容纳蓬皮杜的大部分藏品，还会接纳部分毕加索博物馆的藏品。未来，这里将设有一个展厅，对公众开放。即使蓬皮杜5年后重新开放，这一展厅也将继续存在下去。

不过，最初提出的“完全对公众开放储藏库”的设想已被搁置。项目建筑师表示，目前他们正在寻找一种折中方案。新建筑采用三层、九米高的空间布局，不仅要放下高达7米的德劳内画作，还要为纸质和摄影作品提供恒温恒湿的专业环境。近日确认的一批巴西坎帕纳兄弟设计的重要家具作品，也将成为未来馆藏的组成部分。

虽然这座建筑“看起来不像博物馆”，但它的整体设计依然沿用了蓬皮杜标志性的“管道”风格。基安巴雷塔称它为“21世纪版本的蓬皮杜”。考虑到安全性，这座建筑采用三层厚墙结构，并在严格防护下预留部分公众空间。建筑外围还有大露台，可用于举办活动或租赁创收。内部规划有艺术工作坊、排练室和1100平方米的展览空间。

但这一切推进并非一帆风顺。今年春天，法国审计法院曾警告该项目存在资金和管理隐患，尤其预算已高达2.54亿欧元。不过，蓬皮杜中心总经理朱莉·纳贝表示，目前项目已完全可控，并采用创新的融资结构。未来25年内，蓬皮杜将通过租金偿还成本，最终实现产权归属。这背后是多方合作的成果：马西市政府提供土地（原为足球场），未来新开的“马西歌剧院站”将把这里与巴黎中心连接，仅需40分钟。法兰西岛大区、地方政府和私营企业也都积极参与投资。

与此同时，蓬皮杜中心内部也在经历另一场搬迁：1100名工作人员的重新安置。超过一半员工将调岗，所有员工都需改变工作方式。部分员工将前往巴黎北部仓库，40人将驻扎马西，约100人会去“光影大楼”，这是新落成的国家图书馆建筑。此外，还有310名负责安全、接待和票务的员工，其中147人将在修缮期间被调往大皇宫。虽然员工们在2023年秋季曾因岗位不确定性爆发罢工，但如今，各自去向已基本明确。

虽然搬迁工程复杂，蓬皮杜的艺术活动却丝毫没有停歇。特别项目“星座”计划正密集展开，展览遍布法国各地，还远赴马拉加、上海，接下来还将登陆布鲁塞尔、新泽西和巴西的伊瓜苏。同时，蓬皮杜也已部分入驻翻新后的大皇宫，策划回顾1977年开馆时由圣法尔、丁格利和胡尔滕策划的经典三人展。

未来5年内，蓬皮杜中心将通过“星座”计划，把展览、演出、讲座等文化活动扩散至全国乃至全球。今年的重要展览包括在里尔的“砰砰皮杜”、在梅斯的“无尽的星期天：毛里齐奥·卡特兰与蓬皮杜藏品”，在摩纳哥安排的“色彩”，在巴黎大皇宫展出的“原生艺术——德沙尔姆捐赠展”，同样在巴黎大皇宫的“尼基·德·圣法尔、让·丁格利、蓬图斯·胡尔滕”展、和“一笔一划：蓬皮杜馆藏素描珍品展”。

文化活动方面，蓬皮杜的电影放映将于2025年9月起转至巴黎MK2图书馆电影院。戏剧与现场演出也在继续，如“越界节”和穆罕默德·艾尔·卡提布回顾展等。而公共信息图书馆（BPI）将在8月28日起，重启于“光影大楼”的新馆址运营。音乐与声学研究中心（Ircam）则继续留在斯特拉文斯基广场原址。

对于蓬皮杜中心所在的街区来说，闭馆5年无疑将带来冲击。街区的居民和商户难免感到焦虑，就像1977年开馆前一样，当时很多人不看好这座外形前卫的建筑。但或许，未来施工的工人们所引发的“工地经济”反而会短暂拉动区域消费。

上世纪七十年代，不少知识分子对蓬皮杜中心的设计发出过尖锐的批评，称其像“工厂、远洋邮轮、炼油厂的混合体”。如今，这些声音已成为远去的时代特色的一部分。

现如今，即使闭馆5年，蓬皮杜依然是巴黎标志性的自拍圣地之一。就像巴黎圣母院火灾后，修复工地依旧吸引大量游客驻足。人们拍的不仅是建筑，而是生命中那些与建筑擦肩而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