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维护新闻自由为主旨的国际非政府组织无国界记者近日发布2025全球新闻自由排行榜，首次认为全球新闻自由整体处境艰难。在该组织评估的全球180个国家和地区中，半数国家的新闻从业环境或者是状况艰难，或者是状况恶劣。曾被看作是民主领军者美国在2025年新闻自由度排行榜上排名倒退十个位次，恰好折射出新闻自由与媒体独立如今所面对的困难处境。驻台北的无国界记者组织的亚太区办公室倡议经理白奥兰（Alexandra Bielakowska）女士接受本台电话采访，介绍了新闻自由当前面对的经济压力、特朗普政府上台对新闻自由形成的负面影响以及社交媒体平台错误信息以及假新闻泛滥对媒体信任度的影响。

经济环境恶化严重威胁媒体的独立与多元

如果说威权体制对资讯流通的控制始终是影响新闻自由环境的重要因素的话，无国界记者最新报告特别提醒，经济环境的恶化已经严重威胁媒体的独立和多元。

白奥兰：“对比排行榜所依据的各项指标不难发现，经济压力的确一直是新闻自由面对的一大难题。但今年我们确实注意到经济指数与过去相比出现最大的下滑。例如，我们在亚太地区评估的32个国家中，有20个国家的经济评分明显下跌，成为这些国家新闻自由面对的最大问题。”

“这些国家的媒体环境有许多问题。 首先是威权体制对媒体的系统性控制。朝鲜、中国、越南等国都是典型的例子。同时，流亡媒体也面对越来越多的困难和不确定性，比如，在缅甸、白俄罗斯或俄罗斯等国，记者已无法在本国国内继续工作，因为在这些国家，获取独立信息的渠道几乎完全被控制。记者常常被迫离开家园，到其他国家去，试图在流亡中继续他们的新闻报道。 缅甸目前就有大约300名记者和60家媒体机构在泰国运营。局势对他们来说非常困难。在没有来自国际社会支持，或仅有极少支持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实现媒体的可持续发展，他们眼前获得的支持远远无法满足实际需要。” 

“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看到媒体所有权的越来越集中于与政治相关的财团手中，对媒体的多元性构成威胁。在印度、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一些与政治关系密切的企业集团控制了大多数媒体。同样，在蒙古，与掌权者关系密切同时又在商业领域地位举足轻重的势力，控制着国内的大部分媒体资源，常常借此推进自身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澳大利亚虽然被看作是该区域新闻自由模范，但也存在媒体高度集中，从而导致多元性受到限制的问题。在新西兰，媒体也整体面对可持续性问题，一些重要的媒体机构因为无法继续运营，不得不关门。”

特朗普政府的作为向其他国家传达一个不好的信号

法广：不过，全球新闻自由状况所面对的难题不仅有威权体制的打压，也不仅有资金来源的压力。在2025年更面对原本被看作是民主世界的领导者的美国，随特朗普政府上台带来的负面影响。虽然特朗普政府2025年1月才宣誓就职，但是特朗普本人与媒体的紧张关系比他第一个总统任期时更甚。4月底，他将上任以来民意支持度下降的现实归咎于媒体，认为媒体“有病”。近日，他又再次表示，政府正在研究是否要对《纽约时报》启动司法程序，因为在他看来，该报有干涉选举的嫌疑……特朗普政府对新闻媒体的种种作为对新闻自由环境有怎样的影响呢？

白奥兰：“公平地说，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我们已经看到了种种影响新闻自由的迹象，问题在于我们现在还难以量化这种影响的规模。这种影响我们可以在亚太地区看到，但我确信，世界其它地区也一样。因为美国曾是全球新闻自由的最大支持者。因此，特朗普政府与媒体的紧张关系不仅仅是美国国内的问题。尤其是，它还关系着美国对流亡媒体的财政支持，例如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和其他发展基金对流亡媒体的资助减少，这严重影响亚太地区国家获取可靠信息的渠道。 柬埔寨、香港、或西藏的很多流亡媒体都失去了继续运营所需的资金。他们依然在努力坚持，但很难说他们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坚持多久。”

“另外，我们还看到特朗普政府下令解散美国全球媒体总署（USAGM），导致«美国之音»和«自由亚洲»电台濒临关闭。而«自由亚洲»电台曾是唯一仍能向资讯流通限制最严的地区传播信息的国际媒体，比如向西藏和新疆地区，以及柬埔寨和越南等地，以当地语言，报道当地发生的事件。这些报道非常重要。这些新闻来自那些了解本国现实、曾经生活在这些国家的人。他们都是因为越来越大的威权压力而无法继续在当地工作，被迫流亡的记者。” 

“我认为，所有这些因素的叠加使得亚太地区的媒体生态极为脆弱。我希望其他民主国家能在此时伸出援手，支持这些媒体机构。”

“当然，目前美国国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特朗普政府在国内的所作所为，都在向世界其他民主国家或亚太地区国家传达不好的信号。在过去，美国是民主世界的领军者，在某种程度上是新闻自由的典范。但如今这种局势会让其他国家觉得自己有“豁免权”去做同样的事情，这让我们非常担忧。 ”

“当然，我们会继续观察接下来的几个月事态会如何发展。如果像中国和俄罗斯这样的威权国家趁此机会进一步推广他们的媒体模式和宣传机器，那将不仅在亚太地区，甚至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更严重的问题。 ”

媒体需要向公众展示他们为何值得被信任

法广：随特朗普政府上任，近些年风生水起的社交媒体平台，比如X,，也就是前推特平台，还有脸书都开始放松此前试图加强的防范假新闻传播的核查机制。而错误资讯以及假新闻在这些平台上泛滥此时正对新闻自由环境形成挑战。

白奥兰：“我们过去就已经注意到，社交媒体平台缺乏责任感正在制造一种我们称之为“信息亭”的现象。比如，公众很难分辨哪些是真实的消息，哪些是假新闻。他们常常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获取信息——面对大量的信息、各种不同的帖子和新闻内容，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

“而且，现在有些媒体也开始使用生成式技术，来代替真正基于事实和来源的工作。这种情况带来了严重的影响，正演变成一个全球性的大问题，让公众越来越难以辨别哪些新闻是真实可信的，哪些则不然。 ”

“这也是为什么无国界记者与媒体及其他专家合作，推动一项名为“新闻信任倡议”（Journalism Trust Initiative）的计划。这项倡议为媒体机构设立标准，要求媒体对公众保持透明，包括说明媒体的所有权结构、资金来源，以及所遵循的新闻伦理规范等。这些内容将通过标准进行评估。 我们相信，媒体如果参与这类倡议，会努力提升自身透明度，让受众了解新闻是如何制作的、信息是如何经过事实核查的。以此建立起更高的可信度，避免被视为错误信息或假新闻。 ”

“但要做到这一点，政治决心很重要。但目前情况还不是这样。我坚信，现在正是媒体自身需要更积极采取行动的时候。媒体需要向公众展示他们为何值得被信任，并通过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透明度。 ”

“当然，如果未来能有政治意愿来推动改革，社交平台也真正参与内容审核并加强管理，局势就可能有所改善。我们因此期待未来几年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