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1905 年《政教分离法》迎来 120 周年，法国总统马克龙呼吁“捍卫”该法，他称：“我们必须捍卫世俗主义、捍卫 1905 年的法律和国民学校，这样才能在公共领域和内心世界里保持选择自由。”但120年前的法律放到现如今的社会和历史语境里，该如何解读呢？

1905 年 12 月 9 日颁布的《政教分离法》是法国“世俗主义原则”的奠基性文本。通过政教分离，这部法律剥离了天主教会凌驾于法国社会之上的道德权威地位。此外，该法规定，“共和国保障良心自由”，并在维护公共秩序的前提下“保障宗教活动的自由开展”。与此同时，“共和国不承认、不支付薪酬，也不资助任何宗教”。

这意味着，这部法律规定，信仰并不凌驾于法律之上，没有人可以因为认为自己的信仰高于法律，就向他人强加自己的宗教，所以马克龙才说，这是一部保障自由的法律。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又如何呢？虽然该法保障信仰自由和国家中立的主要原则在公众舆论中仍然享有共识，但具体的执行情况却引发了诸多争议。

不少法国历史学家都认为，1905 年的法律一致受到赞扬，但在现实里，许多人正在无视这部法律的真正意义。世俗主义在过去 120 年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 1980 年代末克雷伊的伊斯兰头巾事件以来，世俗主义便全面进入政治辩论，并从未离开。为平息关于伊斯兰头巾的争议，国民议会在 2004 年通过了禁止在公立学校佩戴显著宗教标志的法律。但这部法律不仅未能解决头巾争议，反而引出了一系列新法律：2010 年 法国禁止在公共空间佩戴全罩式面纱；2016 年 劳工法改革允许企业在内部规章中禁止佩戴头巾；直至 2021 年法国了通过“反分裂法”，标志着真正的转变。

“反分裂法”的原名叫《巩固共和原则法》（CRPR），被认为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因为它正在演变成对“自由”的威胁。

法国著名的左派媒体《解放报》批评称，“反分裂法”通过建立一种“监控式的世俗主义”，改变了 1905 年法律的总体哲学。此前，成立宗教协会只需向省政府申报，如今则必须获得省长的事先授权，这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国家对宗教的认可制度。除此之外，这些宗教协会每五年还需接受一次省政府审查，进一步强化了已经相当严格的监管制度。通过赋予省长这些新权力，国家重新掌控了宗教事务的管理，这与 1905 年确立的原则相矛盾，甚至可以说，这是对 1905 年法律所保障的宗教自由的侵犯。

除了宗教团体，反分裂法实际上影响了整个协会领域，也就是结社自由。2021 年，许多左翼组织意识到风险后，共同在《解放报》发表声明称：“我们郑重警告，这是一部制造分裂并推动安全化升级的法律，它严重威胁着 1882 年、1901 年和 1905 年这些重要世俗主义法律所实现的平衡。其条款模糊、失衡，对所有人的公共自由构成危险。”而在具体实践中，人权组织或环保协会已受到影响。

法国的《十字架报》也批评称，此前，宗教团体可以自由组织结社，不受国家干预。从这部法律之后，所有宗教团体都必须事先申报，而地方长官可以对此提出异议。我们已经从自由的制度转变为预先控制的制度。天主教徒、新教徒和东正教徒纷纷加入宪法委员会，该委员会明确指出，对1905年法律的这项修正案侵犯了宗教信仰和结社自由。

此外，法国的世俗主义的悖论还在于，一方面法国在全球宗教多样性方面排名位居前列，另一方面法国又经常被指责奉行一种被认为是“压迫”的世俗主义。比如，2025年的一项调查报告指出，82% 的穆斯林认为仇恨穆斯林在法国是一种普遍现象，81% 的穆斯林认为这种趋势在过去十年中愈演愈烈。

《十字架报》称，正是政治言论制造了这种理念上的自由与现实严重脱节的极端局面。该报采访的历史学家丽塔·赫尔蒙-贝洛特称，右翼的仇外言论造成了混淆视听，左翼则利用人们对穆斯林的污名化情绪来谴责国家层面的伊斯兰恐惧症，但她认为，这种恐惧症并不存在，世俗主义如今面临的最大危险，正是某些政客将其工具化，用于政治论战。的确，以捍卫世俗主义和共和价值观为幌子，而攻击穆斯林的事件似乎在法国社会越来越多。《解放报》也称，被右翼重新利用、部分人又被基督教身份主义吸引的世俗主义，渐渐变成了针对伊斯兰教的武器。

最后，总的来说，如果说这部法律在1990年代初的确可以更多保障公民的自由，那么放到现如今，它却因被政治工具化在法国社会引发了极大的争论，这些争论让法国社会变得越来越“撕裂”，让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尤其是推行多元化变得愈发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