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洛克是一位幸运的思想家，英国的政治动荡给他提供了思考政治问题的绝佳样板。他欣赏和认定为正确的政治原则，在他有生之年基本上实现了。在政治斗争的情势危急时，他及时避居海外，仍然保持平静的心情，思考和写作。归国之后，有幸在知心朋友的爱护和照顾下生活、思考，直到生命的终结。而最大的幸运则是，几百年来，他的政治思想型塑了世界上最优良的政治制度，造福亿万人民。可以说，当今世界上的政治活动，仍围绕着洛克阐明的原则进行。

问：思想家能看到自己阐明的原则成为现实，这是很罕见的。

答：这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评价。有些思想家阐明的原则，真正变为社会现实时，那就是人类的灾难，比如苏俄共产制度。所以对这类思想家，不能说幸运二字，只能说是恶魔降世，给人类带来灾难。但若从大历史的角度看，那些提出造福人类的思想原则的哲人，或许一时不得彰显，但最终会获得福报，所以他是幸运的。英国大哲罗素对洛克的命运有个评价很中肯。他说：党洛克是哲学家里面最幸运的人，他本国的政权落入了和他抱同样政见的人掌握，恰在这个时候，他完成了自己的理论哲学著作，在实践和理论两方面，他主张的意见在以后许多年间，是最有魄力、威望的政治家和哲学家们所奉从的。他的哲学学说加上孟德斯鸠的发展，深深留在美国宪法中，每逢总统和国会之间发生争论，就看得见这学说在起作用。英国宪法直到大约五十年前为止，拿他的学说作基础。1871年法国人所采定的那部宪法也是如此媒。罗素从哲学和政治学两方面给了一个结论：党他不但是认识论中经验主义的奠基人，同样也是哲学上的自由主义的鼻祖媒。

问：作为一个大哲学家，罗素给出的评价不容置疑。

答：是的。我先来介绍一下洛克的生平。他1632年出生，祖籍是萨默塞特郡的林顿村。他的家境还算宽裕，父亲是个律师，也薄有地产，收取的租金足以让洛克一家衣食无忧。洛克上的中学是威斯敏斯特学校，这是当时英国最好的学校。洛克是学校中最优秀的学生，为此获得了基督教会的牛津奖学金，进了牛津大学。那时牛津学生的基本课程是古代语言和古典著作，哲学和神学是必修课。1656年，洛克获得文学学士学位。

问：他的求学时代，经历了1640年革命？

答：是的。1649年查理一世被处死，共和政府在克伦威尔领导下统治英国。随后王室复辟，这些政治事变给了洛克极好的思考题目，一个好的政府治理模式究竟应该具备哪些要素？什么样的国体、什么样的政府组织方式，能保障人民的自由和国家的繁荣？同时，洛克对当时开始成长的自然科学极感兴趣，他和著名的物理学家西登汉姆交往密切，而且非常关注欧洲大陆的科学发展，例如伽利略所作的那些科学试验，这些为他的经验主义哲学提供了重要的启发。他还特别关注医学，也有医学学位，他和沙夫茨伯利伯爵的交往，就是因医疗伯爵的病症而开始。在沙夫茨伯利身边他参与了政治活动。但是他最早开始的哲学思考是从科学开始，他的奠基性著作《人类理解论》（Ess a y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动笔于1671年。这部著作被人看作是哲学史上认识论转向的标志。

问；不过，洛克和移居新大陆的清教徒关系密切。

答：是的。因为洛克的父亲就是清教徒。1640年英国革命时，他曾参加过克伦威尔领导的议会军，所以1668年洛克曾在新大陆卡罗莱纳州的移民组织中担任过顾问，为卡罗莱纳的议会起草过类似宪法的文件。他的宪政思想确实在美国立宪过程中起过相当大的作用。1673年，沙夫茨伯利领导的辉格党在议会斗争中失利，查理二世解除了沙夫茨伯利的大法官一职。洛克作为他的秘书一时赋闲，他便去法国游历了几年。可是这时笛卡尔已经去世，但他研读了笛卡尔的主要著作。他的哲学著作是对笛卡尔思想的批评。这两位哲学大师的分歧，成为哲学史上唯理主义与经验主义对立的标志。1679年，沙夫茨伯利短暂恢复了枢密院大臣的职务，洛克也返回了英国。这几年正是英国政治斗争格外激烈之时，反对查理二世将王位传给约克公爵詹姆斯的辉格党人彻底失败。沙夫茨伯利逃往荷兰，正是在现实的政治斗争中洛克开始完成他构思已久的《政府论》。据说沙夫茨伯利曾请洛克对未来英国的政治结构提供构想和原则。《政府论》正是这个请求的结果。随后他也前往荷兰避难，在那里他完成了分为上下两篇的《政府论》，但直到1688年，光荣革命成功后，他才出版了《政府论》，甚至直到那时，他仍然匿名出版这部著作。1689年底，洛克回到英国，随着政治形势的明朗，他往日的朋友掌握了权力，洛克却没有寻求任何政府的职务，反而搬到艾塞克斯郡的奥茨小镇，住到朋友玛莎姆夫人的家中。为了总结英国政治斗争的经验教训，他撰写了《论宽容的信》，系统阐述了一个推行善政的政府离不开宗教宽容。

问：这恐怕是他对英国宗教斗争与政治斗争复杂纠缠的经验总结。

答：是的。这个话题我们放到后面再谈。在奥茨乡下居住期间，洛克深入思考了教育问题，撰写了《教育漫话》一书，阐述他的教育理想。除了宗教、哲学之外，洛克对财政问题也有深入的研究。所以在1696年英国政府曾任命他为贸易部的专员，他也确实为政府提供了许多在海外开展贸易的方略。不过四年之后，他的身体不好，便辞去了政府的职务。他晚年撰写的著作，大多与宗教有关，其中最著名的是《论基督教的合理性》。乡村恬静的生活让洛克喜爱，更有志趣相同、智力相当的朋友在一起讨论问题，大科学家艾萨克ｷ牛顿就常来和他讨论问题。1704年10月28日，洛克在他朋友们的围绕下逝世，葬在艾塞克斯郡海弗拉镇的教堂墓地。他生前曾为自己写下了墓志铭，这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墓志铭说：党停下你的脚步啊，路人。躺在这里的就是约翰ｷ洛克。如果你想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说他是一个以自己的小财产过着满足生活的人。身为一个学者，他以追求真理为他学习的唯一目标。你可以在他的著作里发现这点。所有有关他的事务，都写在他的著作里了。这比本墓志铭对他的赞美还要真实。确实，他的美德并不足以让他炫耀，也不足以拿来作你的楷模。让他犯下的过错随着尘土掩埋吧。如果你要寻找做人的模范，去圣经里找吧。如果你要寻找邪恶的模范，你不会找到他 。如果你要找一个死人，在这里你能找到一个媒。这篇庄重又诙谐的文字，反映着洛克通达明慧的人格。罗素说的有道理：党他是一位最幸运的哲学家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