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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唱出來的那些夏宇｜EP03    攝影：李鍾泉

 

他人的筆下世界 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 給了我一座安全的防空洞，這使我相信，自己的筆下世界彷彿也可能正打造著屬於我與那些氣味相投的孤兒們的防空洞，進而在未來改變誰。

歡迎收聽「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我是羅浥薇薇，這一集我要談的是〈可以唱出來的那些夏宇〉。

 

十多歲時，和許多初初被「文學」這顆蘋果砸到的少男少女一樣，捧本詩集喃喃自語傷春悲秋是基本配備，而「夏宇」這個名字像是個秘密關卡，讓許多身邊的文藝青年們都甘願埋頭按圖索驥，無論可能如何誤入歧途都甘願。以這樣試著從（小）眾的闖關心情我開始找她的東西來讀，說不上懂不懂，就覺得好玩，真心快樂地看見好些拆解字與字、再將其重組的模樣，還考古學家似地挖掘她隱姓埋名的各式嘗試。說是隱姓埋名，對於追著她跑的我輩來說，她終究就是那個「詩人夏宇」。社會學與文化研究唸多了之後，懷疑論脹滿心腸的我開始害怕各種「迷」當中的被牽制、試圖背離一些感覺過份聰明的心機，再加上某種自命不凡、不願輕易與他人同路的細故，刻意完全遠離關於詩、所謂「文壇」、以及各種造作之可能。直至這幾年約莫是時間到了、腦子開了，才覺得終於可以坦率面對某些未曾好好釐清的耽溺與情結。

 

相較起有時使人一頭霧水的新詩，老實說我迷戀流行音樂及整個工業。很大程度的原因約莫是逃不開對世俗的熱愛。話是這麼說，同時還是忍不住跳開來看自己的眷戀，害怕自己感情一放多就信了：我願意多相信世間的愛恨嗔痴？在出世與入世之間究竟是否有一條劃得出來的界限？

 

詩人夏宇寫許多歌詞，我格外喜歡她寫給趙傳的歌

 

和我這般過分形上學的哲學性詰問不同，夏宇顯然決定直接先做再說。眾所週知地，詩人夏宇寫許多歌詞，我格外喜歡她寫給趙傳的歌，大概相當程度是由於歌手聲音之穿透力無人能敵。趙傳唱歌鮮少使用不必要的轉音，飆高音聽來看來都幾乎毫不費力，那些歌說的話一點都不難，正如趙傳唱歌嘶吼之直白，兩者結合得恰如其分。據說拿〈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給趙傳時他相當抗拒，畢竟誰願意大剌剌把「醜」這字如此張揚地刻在自己首次與聽眾見面的額頭上呢？後來證明那形象結合他拉開嗓子的開闊唱法，沒有誰能夠取代；在另一首與黃韻玲合作的〈男孩看見野玫瑰〉裡，她把自己擺放在一名慌亂無解的男子角度，遠遠素描著他孤冷的女神，毫不晦澀的字生動地將兩人的表情、動作與形容譬喻圈成一個愛無能的世界，那些白話中隱透靈光的字，雖算不上新穎但異常動人。

 

她與齊秦的合作一開始就是為趙傳寫的〈你如何還能這樣溫柔〉，大概是心癢，齊秦拿回來自己改名為〈殘酷的溫柔〉重唱一回，相較起趙傳的激昂，齊秦以他迥然不同的嗓音與詮釋方式，喊出另一種深藏的抒情搖滾；自此開始，這兩人的嘗試又更逼近邊緣一些，一九九八年的專輯《我拿什麼愛你》裡收錄的〈讓我讓你崩潰〉和〈貓眼看人〉，無論是題材或情感表達方式，對習於閱讀或吟唱相似起伏歌詞的歌手與聽眾來說簡直駭人，有時慵懶地一切無謂：「在一面牆上我看不懂的幾個字／像從來不認識的幾隻狗／我認識的所有小孩／他們漸漸變大在巷子口等車」；有時又深情致自毀：「無所謂寂寞不寂寞／無所謂狂熱不狂熱／無所謂擁有不擁有／無所謂追／無所謂躲」。我在聽這些歌的時候心想：不會有人真心唱得出這些異常曲式或題材的歌吧，想著想著又感覺自己想像力之貧乏，我們都活到這個小學時候決計沒想過會走到此般地步的年代，誰或哪句話哪首歌要紅，有時根本不是我們得以理解與掌握的，譜曲、編曲、歌手個人與音色特質等要素都有可能是當中原因，當然，還包含比你我要大要神秘的媒體巨獸、與誰也難以掌控的時代滾輪。

 

能夠好好被唱出來的，便是無上的好詩

 

這讓我偶然看見蔡依林在2015 MAMA頒獎典禮上的〈PLAY我呸〉表演時眼睛一亮。我怎麼也談不上是她的歌迷，但眼見妖冶舞群們跳著強而有力（又超酷兒）的舞步，加以rap歌詞寫得實在太好看，我一時開心得不得了，忍不住認真查詢了作詞者，一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李格弟」，是夏宇寫歌詞的其一化名。唸完歌詞的製作人編舞老師視覺總監等等整個團隊，顯然相當知道如何精準地攫取並發揚當中概念的精髓，仿佛按捺已久的群魔終於到了得以出籠亂舞的時候，迸地一聲自娛樂工業的舒適圈拔地而起，接著煙視媚行地踩著高跟鞋在你我面前自信搖擺。這件事不可能發生在十年二十年前，或者中國、甚至日韓歌手身上，只有我們這個獨一無二的混種台灣。我醉心於此般入世且煽情的歌詞以及這樣雜食性的華麗呈現，那完全感官式的衝擊讓人甘心瞬時遭複合藝術之奇妙美好所淹沒。

 

詩歌詩歌，能夠好好被唱出來的之於我而言，便是無上的好詩。夏宇曾在曼陀羅詩刊第九期當中自陳：「詩壇論詩時而言及的社會性、反映現實企圖等等，寫詩時是置之不理的，不是不屑，反而是不解。寫歌時受命慢慢曲折逼近，有時成功，有時失敗（想要迎合時通常失敗），才發現所謂大眾口味之抽象懸疑，反而變成另一神秘致命之處，怦然心動。」讀她如此俏皮表白自己遊走於兩界之間，我摀著嘴直笑：「有人寫文章責備我自誇寫一首歌只要十分鐘，意謂對這行業不屑等等，完全不對的，有時寫詩更快。」

 

那不想只是「詩人夏宇」的「詩人夏宇」

 

這樣對照著看那不想只是「詩人夏宇」的「詩人夏宇」除了拼貼想像吟唸自己的文字，看她吐出一些「令人亢奮又沮喪」的歌詞、而後穿上大眾言情饒舌音樂甚或雷鬼的衣服，你聽她出其不意寫出「你已經有點老／老得來不及離家出走」這樣的歌詞，寫人們像個「真正的英雄粉碎了神話的空洞」，你再聽那些酒綠燈紅裡紙醉金迷的重拍舞曲，是否聽見在這時代誰都可以屬於某處同時不屬於某處，隨時隨意可以Play可以吐口水？聽著這些，你是否還深信著哪些文字比哪種文字更清高或更俚俗？ 

 

越過不惑之年我總算願意承認自己的迷與彆扭，承認自己其實和許多人一樣喜歡夏宇的真心，但同時可以更清明地看見那當中難免也有的虛幻與從眾。有時是好詩壞歌、有時是壞歌好詩，是那些可以唱出來的夏宇給我一個深深的躲藏、謝謝它們總是願意領我到一個未知的他方。

 

下一回「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我將和大家分享吉田秋生《情人的吻》這本書。歡迎收聽。

 

 

☆—羅浥薇薇書評已上線單集：

 

EP00｜打造一個屬於我、與那些氣味相投的孤兒們的防空洞

 

EP01｜當天使俯瞰人間——彼得．韓德克《夢外之悲》

 

EP02｜怪美的深情時光——Nan Goldin《Couples and Loneliness》

 

 

【本集節目是由鏡好聽製作播出的《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

每月第二周的週五上線全新一集  

開啟小鈴鐺、按下追蹤，持續關注最新節目 

製作：林文珮｜錄音：孫藝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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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唱出來的那些夏宇｜EP03    攝影：李鍾泉

 

他人的筆下世界 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 給了我一座安全的防空洞，這使我相信，自己的筆下世界彷彿也可能正打造著屬於我與那些氣味相投的孤兒們的防空洞，進而在未來改變誰。

歡迎收聽「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我是羅浥薇薇，這一集我要談的是〈可以唱出來的那些夏宇〉。

 

十多歲時，和許多初初被「文學」這顆蘋果砸到的少男少女一樣，捧本詩集喃喃自語傷春悲秋是基本配備，而「夏宇」這個名字像是個秘密關卡，讓許多身邊的文藝青年們都甘願埋頭按圖索驥，無論可能如何誤入歧途都甘願。以這樣試著從（小）眾的闖關心情我開始找她的東西來讀，說不上懂不懂，就覺得好玩，真心快樂地看見好些拆解字與字、再將其重組的模樣，還考古學家似地挖掘她隱姓埋名的各式嘗試。說是隱姓埋名，對於追著她跑的我輩來說，她終究就是那個「詩人夏宇」。社會學與文化研究唸多了之後，懷疑論脹滿心腸的我開始害怕各種「迷」當中的被牽制、試圖背離一些感覺過份聰明的心機，再加上某種自命不凡、不願輕易與他人同路的細故，刻意完全遠離關於詩、所謂「文壇」、以及各種造作之可能。直至這幾年約莫是時間到了、腦子開了，才覺得終於可以坦率面對某些未曾好好釐清的耽溺與情結。

 

相較起有時使人一頭霧水的新詩，老實說我迷戀流行音樂及整個工業。很大程度的原因約莫是逃不開對世俗的熱愛。話是這麼說，同時還是忍不住跳開來看自己的眷戀，害怕自己感情一放多就信了：我願意多相信世間的愛恨嗔痴？在出世與入世之間究竟是否有一條劃得出來的界限？

 

詩人夏宇寫許多歌詞，我格外喜歡她寫給趙傳的歌

 

和我這般過分形上學的哲學性詰問不同，夏宇顯然決定直接先做再說。眾所週知地，詩人夏宇寫許多歌詞，我格外喜歡她寫給趙傳的歌，大概相當程度是由於歌手聲音之穿透力無人能敵。趙傳唱歌鮮少使用不必要的轉音，飆高音聽來看來都幾乎毫不費力，那些歌說的話一點都不難，正如趙傳唱歌嘶吼之直白，兩者結合得恰如其分。據說拿〈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給趙傳時他相當抗拒，畢竟誰願意大剌剌把「醜」這字如此張揚地刻在自己首次與聽眾見面的額頭上呢？後來證明那形象結合他拉開嗓子的開闊唱法，沒有誰能夠取代；在另一首與黃韻玲合作的〈男孩看見野玫瑰〉裡，她把自己擺放在一名慌亂無解的男子角度，遠遠素描著他孤冷的女神，毫不晦澀的字生動地將兩人的表情、動作與形容譬喻圈成一個愛無能的世界，那些白話中隱透靈光的字，雖算不上新穎但異常動人。

 

她與齊秦的合作一開始就是為趙傳寫的〈你如何還能這樣溫柔〉，大概是心癢，齊秦拿回來自己改名為〈殘酷的溫柔〉重唱一回，相較起趙傳的激昂，齊秦以他迥然不同的嗓音與詮釋方式，喊出另一種深藏的抒情搖滾；自此開始，這兩人的嘗試又更逼近邊緣一些，一九九八年的專輯《我拿什麼愛你》裡收錄的〈讓我讓你崩潰〉和〈貓眼看人〉，無論是題材或情感表達方式，對習於閱讀或吟唱相似起伏歌詞的歌手與聽眾來說簡直駭人，有時慵懶地一切無謂：「在一面牆上我看不懂的幾個字／像從來不認識的幾隻狗／我認識的所有小孩／他們漸漸變大在巷子口等車」；有時又深情致自毀：「無所謂寂寞不寂寞／無所謂狂熱不狂熱／無所謂擁有不擁有／無所謂追／無所謂躲」。我在聽這些歌的時候心想：不會有人真心唱得出這些異常曲式或題材的歌吧，想著想著又感覺自己想像力之貧乏，我們都活到這個小學時候決計沒想過會走到此般地步的年代，誰或哪句話哪首歌要紅，有時根本不是我們得以理解與掌握的，譜曲、編曲、歌手個人與音色特質等要素都有可能是當中原因，當然，還包含比你我要大要神秘的媒體巨獸、與誰也難以掌控的時代滾輪。

 

能夠好好被唱出來的，便是無上的好詩

 

這讓我偶然看見蔡依林在2015 MAMA頒獎典禮上的〈PLAY我呸〉表演時眼睛一亮。我怎麼也談不上是她的歌迷，但眼見妖冶舞群們跳著強而有力（又超酷兒）的舞步，加以rap歌詞寫得實在太好看，我一時開心得不得了，忍不住認真查詢了作詞者，一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李格弟」，是夏宇寫歌詞的其一化名。唸完歌詞的製作人編舞老師視覺總監等等整個團隊，顯然相當知道如何精準地攫取並發揚當中概念的精髓，仿佛按捺已久的群魔終於到了得以出籠亂舞的時候，迸地一聲自娛樂工業的舒適圈拔地而起，接著煙視媚行地踩著高跟鞋在你我面前自信搖擺。這件事不可能發生在十年二十年前，或者中國、甚至日韓歌手身上，只有我們這個獨一無二的混種台灣。我醉心於此般入世且煽情的歌詞以及這樣雜食性的華麗呈現，那完全感官式的衝擊讓人甘心瞬時遭複合藝術之奇妙美好所淹沒。

 

詩歌詩歌，能夠好好被唱出來的之於我而言，便是無上的好詩。夏宇曾在曼陀羅詩刊第九期當中自陳：「詩壇論詩時而言及的社會性、反映現實企圖等等，寫詩時是置之不理的，不是不屑，反而是不解。寫歌時受命慢慢曲折逼近，有時成功，有時失敗（想要迎合時通常失敗），才發現所謂大眾口味之抽象懸疑，反而變成另一神秘致命之處，怦然心動。」讀她如此俏皮表白自己遊走於兩界之間，我摀著嘴直笑：「有人寫文章責備我自誇寫一首歌只要十分鐘，意謂對這行業不屑等等，完全不對的，有時寫詩更快。」

 

那不想只是「詩人夏宇」的「詩人夏宇」

 

這樣對照著看那不想只是「詩人夏宇」的「詩人夏宇」除了拼貼想像吟唸自己的文字，看她吐出一些「令人亢奮又沮喪」的歌詞、而後穿上大眾言情饒舌音樂甚或雷鬼的衣服，你聽她出其不意寫出「你已經有點老／老得來不及離家出走」這樣的歌詞，寫人們像個「真正的英雄粉碎了神話的空洞」，你再聽那些酒綠燈紅裡紙醉金迷的重拍舞曲，是否聽見在這時代誰都可以屬於某處同時不屬於某處，隨時隨意可以Play可以吐口水？聽著這些，你是否還深信著哪些文字比哪種文字更清高或更俚俗？ 

 

越過不惑之年我總算願意承認自己的迷與彆扭，承認自己其實和許多人一樣喜歡夏宇的真心，但同時可以更清明地看見那當中難免也有的虛幻與從眾。有時是好詩壞歌、有時是壞歌好詩，是那些可以唱出來的夏宇給我一個深深的躲藏、謝謝它們總是願意領我到一個未知的他方。

 

下一回「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我將和大家分享吉田秋生《情人的吻》這本書。歡迎收聽。

 

 

☆—羅浥薇薇書評已上線單集：

 

EP00｜打造一個屬於我、與那些氣味相投的孤兒們的防空洞

 

EP01｜當天使俯瞰人間——彼得．韓德克《夢外之悲》

 

EP02｜怪美的深情時光——Nan Goldin《Couples and Loneliness》

 

 

【本集節目是由鏡好聽製作播出的《羅浥薇薇書評—我的變態成女時代》】

每月第二周的週五上線全新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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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林文珮｜錄音：孫藝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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